第三百一十章 太一教的家宴 (第2/2页)
“梅师姐从前就到处走,你现在更不用担心我了。等我把法器找得差不多了,除了梅师姐,我在教区之外天下无敌,没什么可怕的,我就是要提防那些灵山里的神神鬼鬼罢了——反而是这些东西,人聚在一起越多越不好办。”
曾剑秋点点头:“那我就不劝你了。也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这一辈子才能活得通透。哎——你们别闻了。”
他转脸对那些剑侠说:“去打张桌子,弄张圆的,大一点好放锅。”
李无相把剥出来的肉筋又用热水洗了一遍,把上面的零星油脂统统洗掉,然后再加清水在锅里炖。
炖这东西时间要稍微久一点,他就把鱼锅的火撤了,一边看着远处那些剑侠干活一边跟薛宝瓶说话。
剑侠们看器来个个儿都是荒野求生之王,闻着吃食的香味干起活来更有劲。做好了一张能坐二十人的大圆桌之后,又继续去建打好了地基的大屋。粗大的原木毫不费力地被抬起来,彼此配合得仿佛一个人。等到脆筋炖得汤汁很粘稠的时候,那大屋子的四面墙都建起来了。
李无相把透明的汤汁连着里头软糯糯的脆筋一起倒进刚挖好的大木盘里,这时候薛宝瓶刚刚从左邻右舍说到陈绣的事。
在金水时他曾经自称是李家湾那位叫李继业的小公子,上次回去时陈辛说陈绣跟李继业要成婚。现在薛宝瓶告诉他这两人婚后挺恩爱,陈绣怀了孕。经过前些日子的大劫,孩子竟然也保住了,约好生出来之后认薛宝瓶做干娘。
太阳慢慢地要落山了,李无相觉得自己又听到一个好消息。他从梅秋露送自己的那本书里找到个法咒,催出寒气叫木盘里的汤汁和筋凉得再快些。过上一刻钟的功夫,充满胶原蛋白的汤汁凝实了,做得极成功,几乎是透明的。
他把这些冻倒了出来,叫薛宝瓶切成半个巴掌大、一指厚的小块——切出来的透明肉冻里面夹着乳白色的脆筋,颤颤悠悠的,爽口弹牙。
再把鱼锅底下的火重生起来,分了一半鱼排骨出去单独盛一木盘,将三把香菜投进重新沸腾起来的汤汁里,开始大火收汁。香菜的味道渗进汤中,鱼腥味更淡,多了些清香——完完全全没什么臭虫味。
此时鱼锅里的汤开始咕嘟咕嘟地冒出细密的乳白色小泡,李无相走到棚外喊:“哎!要吃饭了啊!”
新做好的大圆桌被摆在无顶的大屋里,剑侠们催着梅秋露落了座,等菜上桌。
先端上来的是盛在木盘中的大鱼,这鱼大,鱼皮也就厚。焦黄色的鱼皮炖得软糯,雪白的鱼肉炖得颤颤悠悠。李无相端着锅过来,锅里的乳白鱼汤已经收成黏稠的芡汁了,一浇在上面立即挂了薄薄的一层汤糊,油润晶亮。
然后端上来的是两大盘撕好的司命肉、两大盘筋冻、两大盘热气腾腾的山药。
再有四盘蘸碟——三个盘子里的是香菜碎和蒜末,浇上炼过花椒的热油。另外一盘是韭菜碎和蒜末,也浇上热油。
周围的人连忙给他和薛宝瓶让出座位来,顾不得说话,都盯着桌上的菜看,又盯着梅秋露看——最后一个盘子摆上桌之后梅秋露就拾起了筷子,刚要去夹那鱼才瞧见众人眼光,愣了愣,咳了一声:“嗯……好了,不多说什么了,累了一天,吃饭吧!”
阳神境界落筷跟发剑一样快,一大块鱼肉入口之后就来看李无相,像头一回认识他,然后笑着对他点头:“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李无相矜持地笑笑:“材料不够,要不然味道好得多。”
众人含混不清地大叫李师兄谦虚,趁这功夫李无相手起筷落,给薛宝瓶夹了一大条鱼肋骨。
鱼肋骨是鱼头底下的那一排大刺上的肉,活动得多,肉很筋道。这条鱼大,因此两根大刺快有筷子粗,看起来就真的很像排骨了。
薛宝瓶幸福地笑,分给他一半。李无相送进嘴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吃这肉属实是暴殄天物,可鱼肉一触及舌尖,他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炸开了——先体会到的是微微回甘的一层汤汁,咬下去之后几乎能听到切开鱼肉的声音。蛋白质和油脂的香一下子在口腔中爆开,还混着香菜的一丝清香气。
司命真君之前叫他生发的血肉仿佛将他的味觉一起唤醒了,他吃东西不再是维持表面那一层皮囊的基本需求了,而变成了享受!
他立即又去吃肉冻。叫薛宝瓶把肉冻切成半个巴掌大是觉得剑侠们喜欢大口吃,他自己则用筷子夹了一半。用这一半蘸了酱送入口中,香菜的清香、蒜末的辛香、花椒的麻香一下子充满了口腔。酱里有油,油又裹着凉而弹的冻,胶质和油脂就仿佛在口腔中轻轻地蹦,几乎还能听到咬到脆筋时的脆响。
李无相来到这世上之后也算得上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可得到的夸赞加起来也没有这一顿饭多。梅师姐这阳神几乎用不着饮食了,但也吃了十来口才停箸不食。
李无相刚见她的时候就知道她喜欢吃,剑侠们自然更清楚,纷纷劝菜,梅秋露这才勉为其难地陪大家从头到尾吃完了一整顿。
好菜该下酒,但李无相发现因为这些人原本就把苦都用来钓司命了,所以都很快活。如今吃到美食就变得更快活,看起来也跟喝了酒差不多了——李克起头,他们又唱起李无相之前在大劫山那小院中听到的歌。那时候唱这歌颇有些悲壮凄凉的意味,而如今词是一样的,听着却变得欢乐了。
曾剑秋边听边把鱼头夹在大碗里慢慢地啃,余下诸人兴起了,就坐不住了,手里抓着吃的打闹嬉笑。李无相靠在还有树木新香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微笑着看他们,然后叹了口气,转脸去看薛宝瓶。
薛宝瓶愣了愣,下一刻反应过来了,以眼神询问他:现在?
李无相点头,站起身走开,她就跟了过来。
两人走出这没顶的屋子,在外面稍等片刻,梅秋露也走出来了。
一顿饭吃得天都黑了,屋子里就点起了火把。梅秋露走出来时被火把映成暖黄色,是笑着的。但等走下楼梯后就被月光映成亮蓝色,笑容收敛了。她走到两人身前站下,看着李无相:“你要走了?”
“嗯。”
“过了今晚再走也不迟。”
“我怕过了今晚我就不舍得走了。”
梅秋露叹了口气:“我活到现在,像今晚这么高兴的时候也只有两三回。好吧,我要是你,也许也要现在走的。”
她从袖中摸出两张画着小人的符纸:“唤他们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