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八章:师长与弟子,相邦和王上 (第2/2页)
好、坏,人都是要放的。
无关个人情感,只关国家利益。
他的弟弟在细节方面做得尤其好,总是会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物。
就是大节有亏。
秦王政现在回想弟弟强攻白家,都觉得只有发狂疾的人才能做出来这破事!
他信步踏上相邦府的台阶,在排成两列的禁军中间走过。
他观察着相邦府,像是第一次来一样。
其实也差不多。
相邦府在大年初一就被他弟弟砸了一遍,现在的相邦府是重建的,他还真的没有来过。
来相邦府作甚?
给仲父问好吗?
让仲父羞辱吗?
秦王政眯着眼,越走心情越好。
他在相邦府重建后头一次来到他的仲父地盘,就是收回权力。
集权!
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格外清晰,秦王政的每一步都踏在在场所有人紧绷的心弦上。
相邦府新漆的立柱,好像还散发着淡淡的桐油味。重建的屋檐下,崭新的铜铃在寒风中沉默不语。
秦王政的目光扫过每一处角落,连石板缝隙中新生的苔藓都不放过,却没有发现预想中的打斗痕迹。
没有发现太过剧烈的打斗痕迹,就意味着王龁攻占的时候没有遇到太过剧烈的反抗。
他心中的疑虑和欢喜这个感情一样,渐渐浓郁。
他确信,他没发现打斗痕迹绝对不是因为夜色昏暗——两列禁军每一个人都高举火把,把相邦府照的比白昼还明亮。
秦王政脚步放慢,观察越发仔细。
然而,他甚至没有在相邦府的地面上看到太多血迹。
他大胆猜测。
或许王龁不是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而是没有遇到过抵抗。
一念及此,秦王政脚步加快。
他迫切希望见到自己的仲父,国家的相邦。
杨端和跟着脚步加快。
战将其实有些不了解,为什么他在和王上说吕相请王上进来,王上就真的亲自来见吕相了呢?
应该让吕相出去见王上啊,王上最开始就是这个命令。
战将脑子里想着,也没太在意。
这些事都是小事,他毫不关心。
他只关心打仗,封君,封侯,分土。
他就这么跟着秦王政来到相邦府主堂前,见到了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甘家神童甘罗,看到吕相披着一件大氅坐在桌案前边,好像在,看书?
要死了还看书?
杨端和撇嘴,正要跟进去。
同样的景色,在秦王政眼中却是不同。
这位王者看到主堂前的甘罗,觉得像是一只被捆得像只待宰的羔羊,被弟弟压着的少年天才嘴里塞的麻布很干净。
仲父吕不韦披着狐裘大氅的侧影在灯下显得格外单薄,翻动竹简的手指依然稳定如常,仿佛这只是某个寻常的批阅奏章的夜晚。
“请杨将军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入内。”秦王政突兀下令。
“王上。”杨端和神色认真:“这不安全。”
他可是亲眼见到这位文官之首在受伤的情况下压着腾打。
文官都是鸟人,唯吕相不是。
灭东周是战功,压着腾打是勇武,要是秦国都是这种文官杨端和嘴都能笑歪。
“多谢杨将军好意,孤意已决。”秦王政沉声说道。
“王上……”杨端和欲言又止,想要劝谏,又觉得直说王上打不过相邦可能不太好。
“杨将军。”秦王政直视杨端和双眼,认真地道:“你要违抗孤的命令吗?违抗王令者,当斩。”
平平无奇的杀气自秦王政身上散发,见惯杀气的杨端和也不禁心神一凛,内心打怵。
他见过太多人身上的杀气,最盛者乃是武安君白起,那真是离近了都发冷。
秦王政的杀气在杨端和认知中稀松平常,还不如一个战场老卒。
但不惧武安君的杨端和,却惧怕秦王政。
武安君杀气再重也杀不了他,秦王政杀气再轻也能斩其首断其头。
秦王政将掌握秦国最大权力,而这份权力,杨端和不敢触碰挑衅。
“唯!”杨端和重重一应,指着房间角落中的甘罗:“他呢?”
“带出去。”秦王政眼神都没往甘罗身上偏一眼。
“唯。”杨端和又应。
大步走进主堂,脚步跺的极响。
他以此来恫吓吕相,让吕相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
他一边像是抓小鸡仔一样抓着甘罗,一边在心中暗骂王龁真是老糊涂了,竟然不把吕不韦绑上,浑然忘记自己给樊於期体面一事。
尊重吕不韦,给吕不韦留有体面的老将王龁要是知道秦王政私下见吕不韦,定然也会愤怒于杨端和这竖子怎么不提前把吕不韦绑上。
杨端和拎着挣扎不已的甘罗出去了。
“关门。”吕不韦咳嗽一声,本来已经好的差不多的风寒好像又犯了。
“诺。”秦王政面无表情应道,像是在观政勤学殿听师长讲课的弟子。
他返身,在杨端和“不要啊不要啊”的眼神里关上门。
“过来坐。”吕不韦指着自己对面的草席说道。
秦王政又应一声“诺”,信步走去。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吕不韦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草席。
吕不韦身前的桌案也不是高案,而是一张长几。
这一切,就和在观政勤学殿里的摆设似的。
当初其弟曾经痛批过这种简陋教学条件,说这不是没苦硬吃吗?
秦王政倒不这么认为,做什么事就要有做什么事的态度,就像正式场合只能正坐而不能像在后宫一样等着妃子来吃鸟的箕坐。
“仲父这是作甚?相邦府连椅子都买不起了吗?少府不拨钱?”秦王政轻踢草席:“还是没苦硬吃?”
吕不韦抬眉瞄一眼,低下眼眉,嗤笑一声,没有给出言语。
秦王政自讨没趣,面色阴沉,怒色显现。
他坐在草席上,正襟危坐,语气低沉:
“仲父以为今日还是昨日乎?”
昨日你可以这么对孤,今日你怎么敢!
“都一样。”吕不韦放下竹简:“一直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