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濒临年关 (第2/2页)
陆机见状,不禁感慨道:“俯视上路人,势利唯是谋。高念翼皇家,远怀柔九州。”
刘羡记得,这是曹植写的《鰕篇》,专门用来自比志向高洁的,常人生活只是为了追求名利,而他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志向。
刘羡笑问道:“怎么了士衡,突然心有所感?”
陆机浅饮了一口温酒,说道:“怀冲,我只是突然在想,你说,凡人说为了追求名利而生活,至少坦坦荡荡,像我们这些人,说是为了实现志向而争斗,是否有些自欺欺人呢?”
虽然话不多,但刘羡很理解陆机的感受,官场上的事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可实际上下面藏着多少龌龊事,真是数也数不清。理想和现实总是有着巨大的差距,让人对未来与自身都怀有迷惘。
政变在即,而陆机又要公开改换自己的门庭,想必他的内心里也感到一些压力吧。
刘羡便安慰他道:“政治之间的斗争从来如此,都是你死我活,重点在于,夺权之后能为天下百姓做到些什么。能兼济天下的就能青史留名,鱼肉苍生的便遗臭万年,不过如此。”
说到这,刘羡也吟了一首诗:“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尘埃。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
陆机闻言,不禁笑道:“你是为关西百姓做了些事情的,难怪如此安心。”
“人死如灯灭,人安不安心,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还是安心得好。”
刘羡用筷子夹了一根酱莱菔,咀嚼着笑道:
“何况死的是贾模这种人,他虽然道貌岸然,可这些年来,又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呢?我是不知道的,助纣为虐的倒知道不少,要为他而伤心,未免也太滥情了。”
陆机没有多说什么,端起酒盏小口啜饮着,自叹说:“可能是年纪大了吧,我今年已经四十了,名声虽然不小,但是却没干成什么实事,整天埋在故纸堆里,也就写一点文章罢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施展抱负。”
“快了,快了,你这样闻名海内的人,哪里会没有机会呢?”
陆机显然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大事在即,你有几成胜算?”
刘羡不想在闹市谈论这些,只是含糊道:“做这种事哪能看什么胜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没有就不做了?”
陆机心领神会,但他还是延续着刚才的话题,徐徐道:“不过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会发生什么意外来。”
这么说着,陆机用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桌案上轻轻写了一个“孙”字,又写了一个“赵”字,随即又很快划掉,对刘羡道:“我听说,最近他们在宫中和朝中频频活动,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了。”
他顿了顿,斟酌着说道:“我认为,他们或许会改变整个朝堂的局势。”
刘羡眼睛一跳,随即失笑道:“你我所见略同啊!之前我也在考虑这些事情,和你的结论差不多,因此,我现在已有了打算,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前,我打算……”
他把手从脖子上一抹,低声说:“除掉那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这句话大大出乎了陆机的意料,他也压低了声音,问道:“会不会有些太鲁莽了?若是一招不慎,恐怕会打乱全局啊!”
刘羡自信说道:“我已有计划,你不必担心。再难办,还能难得过之前的事吗?那日我挨了一天一夜的冻,差点没交代在雪地里。而像他这样的小人,是不会有人真心在乎的。”
说到这,刘羡又饮了一杯酒,拍着陆机的肩膀道:“士衡,还是往前看吧!今年过去,明岁将是全然不同的一年,大时代要来了,不止是你我,所有人的命运都将要改变,我笃信这一点。”
“改变?将如何改变?”
“命运把握在我们自己手上,只有我们自己才能知道答案。”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刘羡的脑海也浮想到了以后,他其实对未来也感到混沌,相比于在关西时,许多事件的走向他都无法看清。但在这时候,他还是感到乐观,因为他拥有许多相信他的朋友与同伴,这让刘羡有理由自信,自己一定能从中走出一条道路来。
这次会面之后,刘羡专心整顿自己麾下的三千卫率。不得不说,郗鉴和桓彝还是颇有整军才能的,这半年下来,他们整顿卫率中的风气,很有成效,并没有其余禁军中常有的懒散气息,也没有染上招妓、赌博等坏作风,使得将士们精神状态都很好。
刘羡稍微考校了将士们的阵法、射术、骑术,结果也都令他满意,自己府下的这三千人,即使在洛阳的所有禁军之中,也算得上一等一的战士了。刘羡心想:接下来,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不对,其实还有一件事,刘羡又想起了孙秀,想起他那张精明又丑陋的猴鼠面孔。
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这么想着,刘羡按照此前商量好的办法,派人在孙秀的府邸内秘密投书,约他出来见面。见面的地点还是老地方,是洛阳城东南处毗邻开阳门的一家酒肆,见面的时间定在腊月辛卯的酉时,也就是黄昏时分。
没多久,孙秀用相同的方式进行回复,他在荡寇将军府后门处的柳树下压了一张纸,内容很简单,同意与刘羡相见。
到了腊月辛卯的这一日,天气阴冷,刘羡像往常一样与家人与幕僚道,他打算出门散散心,然后拿了常胜、章武两把剑系在腰上,披了件长袄,孤独一人出了府门。
阿萝在家中备了屠苏酒,只道刘羡很快就会回来,于是到后厨张罗着杂务,这是刘羡回洛阳的第一个新年,她打算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宴席。而此时街上的行人更是喧嚷,到处都有打着灯笼游戏的红男绿女,大家都道是极为平常与愉快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