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回:情感的底色 (第2/2页)
他看向对街,朦胧的暮色中,隐约瞧见商和徵在送客。他们为角留了门,角便和莫惟明道别,先行离开。欧阳很快找到这里,来到楼上,看到仍睡眼惺忪的莫惟明。
“不好意思,耽误太久了。”欧阳坐在对面,“我上楼时遇到了角,他跟我打了招呼,看上去心情不错。你们都聊了什么?”
“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莫惟明翻了翻白眼,“你看我这样,像聊得开心吗?他还挺能装。我们在这儿纯耗时间罢了。不说这些。你也亲眼去看了,羽姑娘的情况怎么样?”
“她的确不记得我们的事了。”欧阳告诉他,“我虽不曾提过你,但她对我也没留下印象。看来我们在南国的经历,她已经没有任何记忆。是因为太可怕,所以选择性忘了吗?”
“这就是我头疼的地方了。”倦意让莫惟明的太阳穴微痛,他双手按在上面,慢悠悠地说,“毕竟她刚回来的时候,还把一切都记得清楚。一般来说,我会很快怀疑,这是玉衡卿搞的鬼。她毕竟也是持有法器的人,也许能做些什么。”
“但……羽姑娘再怎么说,也是她的爱徒。她怎么会用在自己人身上?”
“有什么不会?”莫惟明回想起角说过的话,“我和她师兄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我感觉,他好像知道点什么。说不定其他人也多少能看明白些,只是不确定,或不愿意说。万一小羽的失忆,真的是她自主选择的结果,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多管闲事。”
欧阳拿起一个干净的茶杯,为自己倒了些水,又帮莫惟明续上。
“我是想……如果是梧惠的话,一定会帮她。”
“她向来是个爱管闲事的女人。”
“哈哈哈。也不能这么说吧?”欧阳笑起来,“那,你刚才说的是‘一般来说’。难道还有什么不一般的情况吗?”
“就是刚才我们提到的,自主选择的结果。还有一种可能,甚至是没有法器干预。如果她足够厌恶和恐惧那段经历,大脑的确会逐渐忘记。虽然刚回来直到体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不过……要是她有过选择性失忆的历史,这就变得十分轻松了。”
“你是说,人是有可能自主选择什么时候失忆的?”
“是的。可能是有谁跟她说了什么,让她权衡再三,选择放弃这段记忆。”
“可无论哪一种,都暗示一定有人对她进行干涉了吧。”欧阳问,“会是玉衡卿?”
“大概率是。可能是出于保护的目的。毕竟,我也不觉得她会害自己的徒弟,至少不会去害羽……我希望不会。”
“你这么说,证明你还是在怀疑的吧。”
“嗯。”莫惟明露出惨淡的笑,“我只是不希望,乐正云霏真的拿自己的弟子,当作博弈的筹码。我相信如果是梧惠,也会这么希望的。但我们不能真的假定这种事不会发生。”
“这才是您愿意关注的原因吗。”欧阳感叹道,“您真是个好人。”
莫惟明当然有自己的心思在,他很难无愧地接受这种夸赞。之后,他追问了些欧阳和羽谈话的细节,试图从中汲取蛛丝马迹。欧阳将两人的对话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她喜欢蓝色,可能本身就很喜欢,也可能残留着对虞颖的记忆。”莫惟明回忆道,“虽然我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们都穿了什么,但我对两个姑娘的印象,都带点蓝色。”
“可能是的。我还觉得,这和法器的愈疗作用有关。在返航前,琥珀不是让她恢复如初了吗?她因此对这种颜色有亲切感,也是有可能的。”
“嗯。另外她提到,自己对蒲公英田有些印象……”莫惟明指出,“你说那可能是梦。不过我们都记得,她醒来说的那番话,看到的是蓝色的花田。也许是矢车菊或是别的。她要是没见过那种花,大概率,是凭借想象力创造了一种,夹带些现实中存在的植物。”
“她会记错颜色吗?”
莫惟明没有回答。他想起其他弟子为她讲过的、羽的过去。如果她曾是闭塞村镇中的一位乩童,大概率,真的见过辽阔的草地。包括欧阳提到,她承认自己喜欢一种“纯粹的生命力”,也算印证了她那奔放的童年。
“你也挺厉害的。”莫惟明突然对他说,“无论多少次,她都能对你感兴趣啊。”
“你说什么傻话?可能因为我本身就超帅的好吗。”欧阳毫无征兆地自夸起来,“谁不想有我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哥哥呢。”
“……我真不知道你在装傻还是——算了。”
“什么装傻?”欧阳用古怪的眼神看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哦……哦。不是,我说你这人好庸俗。眼里除了搞对象就没点别的?目光放宽广一点。不如展望一下学术界的未解之谜吧。哪个不比谈恋爱有意思?”
真是新奇的人身攻击,莫惟明以前从未遇到过。
“啊?我虽然认同你对知识的态度,但是,还真没人这么评价过我。你这些话,像我平时对造谣的同事说的才对。”
“好好好。”欧阳敷衍,“不说没用的了。你倒是继续分析一下,你还听出什么?”
“又成我的问题了……好吧。我在想,她表现出自我价值的混乱——提到忘记怎么照料那些花,却记得施不同的肥。有知识残留,但缺乏情感与动机。其次她对杂乱的花坛感到抱歉,又迟迟没有整顿,说明她既有过去的执念,又缺乏行动的驱动力。她的精神状态很矛盾,徘徊在恢复与逃避之间。最后,她喜欢自然的生命力,同时认可其残酷性。对杂草和花种的比喻,可能代表她潜意识能够察觉,自己长期处于师门名为保护,实则重压的事实中。”
“也许你是对的。她还说,怀念的感觉挺好。”
“情感的底色仍在……这种怀念未必对人,而是对一段生命投入的本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