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回：第一位死者 (第2/2页)
“真被你说中了。”莫惟明忽然就打开了话匣子。他也顾不上饿，一股脑地向施无弃抱怨起来：“这个病太复杂了。我是外科医生，一开始是给他们打杂，现在连正常的病人也没法接待了——根本忙不过来。出了事，人们都避免第一时间来到医院，就怕被传染这害人的新病症。之后我常驻化验科，和其他医生一起做活检、做分析。我们实在一筹莫展……”
你知道的，我们最先采集的肯定是病人的血样和粪尿样，另外还有呕吐物和黏膜刮片。这个症状很容易想到霍乱，对吧？那就是弧菌了。我们马上去做革兰氏染色，结果却是阴性的。而且青霉素只对阳性菌起效，通过用药观察也证实了这点……患者的皮疹反而扩散了，也可能是患者过敏。一千倍油镜下，它呈短杆状，极有可能是一种小型杆菌。
我们是在无菌部位分离出了这种阴性菌的——血液里。这意味着它极可能是致病源。而且，他们还从死者身上采集了脑髓液，希望能佐证这个观点。因为样本不是一直呈现阴性，偶尔也会有阳性的情况。可能是试剂过期，或者脱色不充分导致，但潜在的影响因素还有很多。而且它们很小，一些人认为大家搞错了，这可能是血小板碎片或细胞包涵体。
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医院内部也有分歧。如果说它是细菌，却能通过一些细菌滤器。一部分人称其为“过滤性细菌”，但另一部分人认为这是一种大型病毒。刚才也说了，作为细菌，它太小，而且前些日子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它具有专性细胞内寄生特性。这意味着它可能不是细菌，而是病毒。普通细菌培养基也无法培养它。
更麻烦的是，它的症状和细菌、病毒的表现有重叠。发热、炎症、皮疹、呕吐……可能是沙门氏菌什么的，又可能是病毒。但我们已经初步排除了真菌或寄生虫的概率。这两种病原体的易感人群，应该是有共性的，比如赤脚下田者易感染钩虫……但这种疾病出现在同一区域的所有人群。
我们也为大量患者，尝试过各种各样的药物。局部用龙胆紫涂抹皮疹无效，排除表浅真菌感染。除碘化钾外，系统性抗真菌药刚刚面世，中心医院还未投用。怀疑是疟疾的时候，奎宁也不起效，患者依然高烧不退。多次取患者血液、粪便或组织样本镜检，均未发现疑似菌丝的结构；疾病患者粪便无虫卵，血涂片无疟原虫，也没有疫区旅行史。
“唔。”施无弃若有所思，“所以，你们是将可能性确定在细菌或者病毒之间了？”
“大概率是了。希望我们没有搞错什么……已经过多方条件佐证，我们真的没法接受这种程度的失误。如果能对这位死者进行尸检就好了，可惜家属拒绝。要是能确认肠道有无溃疡，肝脏和其他器无虫卵堆积，组织切片无菌丝与孢子……就能完全排除这两种可能！案例太少了，样本还远远不够——”
正说着，莫惟明却发现，施无弃注视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他逐渐闭了嘴，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作为“回敬”。施无弃注意到这点，但没有马上说话。他先是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随后才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疏，“您在说目前的发现时，展现出了一种让我有些费解的……狂热。”
莫惟明微微哽了一下。
“可能我确实有点激动了。抱歉。我实在希望能尽快查明这一切。”
“你要小心。”施无弃提醒道，“过于专注的话，可能会让你对周遭的危险也视而不见。你们医护人员，实在是和这疾病最近的人。当然，作为星徒的你相对安全，可这更值得你去在意。不要因为法器傍身，就可以视危险如无物。这是非常可怕的事，请相信我，我已经见证了无数场这样的悲剧。”
“……让你担心了。但我没事，真的。”莫惟明反复强调，“还好我没事。我应该感谢您给了我这样的法器。”
“那我希望你还记得我们当时的约定。”
“当然……你拒绝收取任何费用，让我苦恼了好一阵子。我料想，你是要我欠你的人情了。所以你今天说这种话，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施无弃点头道：“你有这种心理准备就好。你放心，我当时就说过，我不会为难你。相反，我认为我现在要请你帮我的事，你是乐意做的。”
“是……要调查这个病，对吗？”
“没错。和这个病症相关的一切事宜，请你服从我的安排。”施无弃认真地说着，“这也是为了所有曜州居民的身体安全考虑，符合你的职业约束，和你的个人追求。我希望我没有造成困扰……”
“没有！当然没有——”莫惟明显露出欣喜来，“我想想。我应该可以请假，只要我说是去和别的医院交流调查。虽然他们有指定，但只要我说，有其他地方的人联系我……”
“请听我说完。”施无弃难得严肃起来，“我说的是，一切事宜，都请你按照我的指令行事。这意味着，我可能会请你以身犯险，也可能禁止你做某些事。抱歉，这是出于对多方保护的考虑，希望你理解。我知道你强硬地不听从我，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但至少请你从一开始就意识到——我不希望你做出失控的行为。”
莫惟明怔怔地看着他。良久，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可以。”
“很好。”
施无弃虽未完全相信，姑且也算松了口气。他说了下去。
“贫民区已有十几人丧命。他们死前无一不是高烧不退，体表浮现黑色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