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回:吸积 (第2/2页)
他竟然鬼使神差绕回了离公安厅不远的地方。
就在警车即将驶入另一条路……一条通往羿府那条林荫道时,他涌了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主干道的鸦群依旧聒噪喧嚣,如沸腾的黑色油锅。然而,前方通往自家宅邸的这条路上,原本同样密集栖息的乌鸦,此刻却显得安分。那些刺耳的“嘎嘎”声,像被骤然掐断,变得稀疏、松散,最后竟完全归于死寂。
一切陷入令人窒息的静默。
这反常的死寂,比震耳欲聋的鸦啼,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这心神剧震、警车即将驶近羿府紧闭的大门前的一刹那……
砰!
一声沉闷又刺耳的撞击声,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尖锐爆响,毫无征兆地在正前方炸开。
一只硕大的乌鸦,仿佛化身黑色榴弹,狠狠撞在疾驰车辆的挡风玻璃上。羿昭辰瞳孔突然放大。他清晰地看到那鸟喙在撞击的瞬间形变,毫无生气的眼睛,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混合着血液和灰白色的组织,猛地炸裂。
破碎的羽毛、淋漓的鲜血、变形的内脏碎块,在玻璃上涂抹开一片惊心的猩红图案。图案的中心,还镶嵌着几片破碎的、带着光泽的黑色羽毛,和一小块碎裂的鸟喙。
视觉的冲击和那沉闷的撞击感如同重锤砸在胸口。
他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失控的警车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撞向羿府高耸围墙的拐角。
轰隆!
剧烈的震动和金属扭曲的呻吟声传来,伴随着一阵窒息般的钝痛。
引擎盖扭曲、变形,冒出刺鼻的白烟。
世界天旋地转了几秒。羿昭辰强忍胸口的闷痛和眩晕,一脚踹开变形的车门,踉踉跄跄地扑出来。他扶着灼热的引擎盖,剧烈地喘息着,抬手抹了一把脸,指尖触到一点冰凉模糊的血迹,是那只撞死的乌鸦溅上的。他厌恶地甩了甩手。
宅院大部分警卫因为修缮工作,早已撤离,此刻更是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主干道上传来隐约的鸦群嘶鸣。而羿府周围的乌鸦,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干冷的沉默。
他顾不上查看车况,也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污迹,跌跌撞撞冲向大门。
沉重的大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向内洞开。
“晗英!晗英、白冷!”声音在门厅里激起阵阵回音,“白冷!——晖安!”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孤独地回荡。空气里弥漫着新漆和灰尘的味道,还有一种寒冷的空旷感。
他不再停留,拔腿冲向通往二楼的楼梯。皮鞋踩在干净的木楼梯上,发出急促而响亮的“噔噔”声,在这安静的宅邸里如同擂鼓。
“晗英!开门!”
他冲到晗英的房门前,用力拍打着紧闭的房门,里面毫无动静。他拧动门把手,门没锁。他猛地推开——房间里整洁却空无一人,床铺铺得平整,梳妆台上落了一层薄灰。
这是当然的,她很久没回来住了。
最后,他几乎是跑着冲到了走廊尽头——跑到羿晖安的房门前。
他不再叫喊,而是用近乎砸的方式,狠狠地捶打着那扇雕花的实木门。
砰!砰!砰!
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震得他指关节生疼,也震得他自己耳膜发胀。
“羿晖安!”
回答他的只有指节撞击木头带来的钝痛。门纹丝不动。
羿昭辰喘着气,背靠着冰冷的房门滑坐下来,额头抵在同样冰冷的木头上,身体因为激动和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而颤抖。偌大的羿府,修缮一新的华丽牢笼,此刻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门外、窗外那无数双淡然注视着的、沉默的乌鸦之眼。
像在为谁举行一场肃穆的葬礼。
突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猛然抬头。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一种混合着恐惧、不甘和强烈探究欲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推开千斤巨石,缓慢地、带着某种决绝的仪式感,将手伸向了那冰硬的黄铜门把手。
手指搭上去,他咬紧牙关,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拧——
咔哒。
这意料之外的顺畅反而让羿昭辰的心跳漏了一拍,瞳孔不受控制地轻颤。他握住门把,用力向后拉动。这一次,一股莫名的阻滞感袭来,沉重得不可思议,仿佛他拉开的不是一扇门,而是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黏稠沉重的帷幕。这莫名的阻力像是在和他对抗,又像是他心理作用带来的错觉。
为什么潜意识在抗拒呢。
你在回避什么?
吱呀……
门后,只有一片纯粹到令人窒息的、流动的、熔金般的色彩。
带着一种非人间的、古老而神圣的质感。光芒中隐约可见凹凸不平、繁复玄奥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流淌,每一次光芒的涌动都让那些纹路流光一掠,表面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洁感。那并非实体的墙壁,更像是一层凝固的、蕴藏着无穷能量的液态黄金屏障。维度中央有一道梭状的黑色幕帘,勉强将一片金色一分为二。垂直的黑帘照应出他僵硬的身形与苍白的脸。
羿昭辰完全愣住了,杵在门口。沐浴在这片非自然的光辉下,所有愤怒、质问、不安都在这绝对的存在感前被蒸发殆尽,只剩下本能的、原始的震撼。
就在他心神失守、完全沉浸在这片金色海洋的瞬间,屏障的正中心的那道黑色,毫无征兆地缩紧。紧接着,它化作一道细线,朝着他站立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偏移了一下。
羿昭辰用尽全身残留的力气将门狠狠关上。
一声比刚才撞车还要沉闷、还要巨大的噪音猛然炸开,冲击力让门框周围的墙壁都仿佛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飘落。
那不是什么帷幕,或者某处灵脉的入口。
那是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