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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一饮归鞘

第71章一饮归鞘 (第1/2页)

景虎指尖轻推,两杯仿佛凝聚了晚霞精华的“落日熔金”稳稳滑至我和春政面前。
  
  杯壁细密的冷凝水珠顺着杯壁蜿蜒流下。
  
  “慢用。”
  
  她抱着手臂,修长的身体微微后倾,靠在琳琅满目的酒架前,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笑容。
  
  目光在我还未平复的脸红和春政沉静的面容上来回梭巡,
  
  “尤其适合…经历过‘高空洗礼’后的人。”
  
  我心虚地躲开她意有所指的视线,急忙抓起冰凉的酒杯,猛灌了一口。
  
  刹那间,汹涌的果香如炸弹般在口腔爆发。
  
  成熟樱桃、黑莓、一丝香草与烤橡木的混合香气猛烈冲击味蕾。
  
  随后是饱满而紧涩的单宁迅速包裹住舌头,带来强劲的冲击力。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浓郁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蹙眉低咳了一声:
  
  “咳!好…好浓!”
  
  就在我“狼狈”地对抗着这杯“落日熔金”的冲击时,眼角余光瞥见了让我瞬间僵住的一幕——
  
  旁边的春政,也端起了酒杯。
  
  她没有犹豫,只是以她那贯常的、认真研究新事物的姿态。
  
  只见她眼帘微垂,姿态依旧带着武者那份从容不迫的优雅,动作清晰地模仿了一下景虎方才晃杯的动作——
  
  虽然幅度小得多,更像是在观察液体在杯中的轨迹和色泽变化。
  
  然后,她没有像寻常品酒者那般浅嗅深闻,竟直接低头,毫不犹豫地——
  
  对着杯口,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我几乎能想象下一刻她会被这浓郁霸道的风味呛得剧烈咳嗽的模样。
  
  那可是未经过醒酒、且单宁极其强劲的新世界赤霞珠!
  
  然而……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春政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
  
  她那总是平静的眉头甚至都不曾皱一下。
  
  那双淡绿色的眼眸只是专注地凝视着杯中微微荡漾的深红色酒液。
  
  她似乎在调动所有的感官去“理解”这陌生的味觉风暴。
  
  既无嫌恶,也非享受,更像是在极其认真地“回味”。
  
  几秒钟后,她才抬起头,看向依旧斜倚在酒架旁、此刻眼神中闪动着异常明亮光彩的景虎。
  
  “味道…很复杂。”
  
  她给出了第一个评价,声音依旧清晰稳定。
  
  她的视线再次落回杯中,似乎在搜寻更准确的表达,片刻后补充道:
  
  “强劲…充满了难以预测的力量感。像未归附的…武士的锋芒?”
  
  这个奇妙的比喻,让景虎眼中瞬间爆发出极其愉悦的光芒,甚至发出一声短促而欣赏的轻笑:
  
  “啧…这说法,可真妙!武士品酒,果然角度独到。”
  
  趁着她似乎心情极好,我赶紧喝了一大口酒——
  
  这次稍微适应了一点那强烈的单宁。
  
  也趁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景虎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之前在…咳,受的伤,都好了吗?”
  
  她斜睨了我一眼,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些,带着点惯有的骄傲:
  
  “那点小伤?八百年前就好了。”
  
  她随意地拍了拍自己曾被“鬼面少女”偷袭而受伤的胸口。
  
  “说起来,那个武藤医生,还真是有点奇特的力量。在他的治疗下,伤口恢复得很快,比我想象中还快。不过…”
  
  她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吧台上,目光扫过周围觥筹交错的人群和华丽的品酒会场,声音带着点现实和洒脱:
  
  “再快也得花钱不是?总是借用龙姬小姐这么尊贵完美的身体。虽说她不介意,但我可不能白占着啊。我自己的日常用度、活动经费,总得自己想想办法。”
  
  她指尖点了点吧台上印着招聘信息的精美纸张,
  
  “刚好听说这里搞这么大阵仗的活动,财大气粗地在找真正懂酒又能喝的人坐镇吧台。又能喝遍好酒,又能光明正大地赚零花,这种一举两得的好差事,我干嘛不来?总不能一直靠龙姬养着吧,哈哈哈哈。”
  
  她挑挑眉,语气十分轻松自在。
  
  当那句“总不能一直靠龙姬养着吧”带着洒脱的笑意落下,我立刻抓住了重点:
  
  “所以,”
  
  我低声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你主动‘联系’她了?”
  
  “呵,还是被你抓住了这个细节啊?”
  
  景虎放下擦拭的酒杯,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掠过一丝近乎温柔的复杂情绪。
  
  “严格来说,不是‘联系’,而是发出正式的请求。毕竟…这是她的身体,也是她的生活。”
  
  “就是受伤这次吗?”
  
  我反应过来。
  
  “嗯。”
  
  景虎点点头,神情坦然且带着尊重,
  
  “这次情况有点特殊,动静大了点,身体需要时间恢复。虽然我占着主导权,但她并不是完全无知无觉。她会模模糊糊感受到身体的异常状态。就像身体是间屋子,主人虽然暂时会被我请到偏厅休息,但屋子如果受损严重,或是警报响了,主人即使关着门也能隐约听到动静,会不安、会着急。”
  
  她的指尖在吧台光滑的木质表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
  
  “也算不上真正的‘对话’吧。我们之间没有那种便利的沟通渠道。”
  
  她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在吧台上画着无形的图案,
  
  “但我能做到的……是‘请求’。像在紧闭的门外,放下一封简短的书信。”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想那时的情景,声音低缓下来:
  
  “那是身体情况稍稳,医生确定已无性命之忧之后。我让自己……尽可能地‘沉静’下来。不是像平时那样沉睡或强压,而是像在意识的深处,极尽耐心地,将清晰的念头——‘危险已过,身体正在恢复,暂借时日静养勿忧’——一遍一遍地,‘刻’在那间‘屋子’的门槛上,或者,融进她能感应到的空气里。”
  
  她的描述带着诗意般的具体感,我和春政都屏息听着。
  
  “我不知道她是否真能‘读’到每一个字,”
  
  景虎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但那份‘请求’的意念必须足够强烈、足够清晰、足够诚恳。我能感觉到,当我专注地做这件事时,那一直隐隐存在的、来自身体深处的紧绷和‘噪音’,渐渐平息下去了。像得到安抚的孩子,终于愿意安心躺下。”
  
  她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这大概算是我们之间一点可怜兮兮的默契吧。总归,要让她知晓状况。这不只是尊重,也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混乱。她若因担忧强行‘醒转’,在那种重伤濒死的状态下,对她自身,对这具身体,对我,都是灾难。我答应过会照看好她的身体,自然也要照看好她不安的心。”
  
  “那…龙姬小姐知道你现在在这里打工赚钱吗?”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问完又觉得有点傻。
  
  果然,景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点凝重瞬间消散,恢复了她惯有的张扬和不羁:
  
  “哈哈哈!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哪用得着特意‘刻门槛’通知?在吧台倒酒挣零花,又没伤天害理,更不伤筋动骨。”
  
  她端起旁边的酒杯喝了一口,
  
  “她醒来之后,自然会看到卡里多的钱,看到备忘录里新增的工作经历。到时候再解释也不迟。说不定,龙姬那温婉的性子,看到我自力更生,还要夸我几句呢,哈哈哈哈哈哈!”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似乎还挺满意。
  
  我看着她重新拿起酒杯,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冰凉的吧台台面,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我们近处三人能听清:
  
  “景虎小姐,那……常青市现在‘不太平’的事,您也一并告诉龙姬小姐了吗?”
  
  景虎正准备啜饮的动作停住了。
  
  酒杯悬在半空,杯中的深红液体在灯光下晃动着不祥的光晕。
  
  她脸上的轻松笑意如同潮水般褪去,换上了一层沉甸甸的凝重。
  
  吧台周围喧嚣的谈笑和杯盏碰撞声,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隔膜隔绝开来。
  
  她缓缓放下酒杯,眼神锐利地扫过我,又落在春政沉静的脸上,最后像是穿透了眼前繁华的品酒会场,投向更遥远也更幽暗的深处。
  
  “凶暗与恶鬼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拄在吧台上的手。
  
  这双手既能在千军万马中挥动七星长枪,也能在此时优雅地操控水晶杯。
  
  她自嘲般轻轻吁了口气,肩膀放松下来,却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而非感到轻松。
  
  “是…也是在这次‘请求’时,一并告诉她了。”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犹豫的坦诚,
  
  “虽然含糊,但‘凶险已过’和‘暂借时日静养’,本身就指向了遭遇和后续的需要。以龙姬她的聪慧和那份…过于敏锐的直觉,足以推断根源并非寻常。”
  
  她抬起眼,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少了玩味,多了真切的、几乎能被触碰的复杂情感——愧疚、无奈,还有一种深深的感念。
  
  “其实……”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仿佛想抹去那段记忆带来的潮气,
  
  “我该向龙姬道歉的。我的出现,本就是对她极大的困扰和不公。”
  
  景虎的指尖微微蜷起,指甲几乎要嵌进吧台坚硬的木质纹理。
  
  “一开始,我还是蛮担心的。就像浪人夜闯民居,还大喇喇地占了主人的卧房。何况我带来的,是冰冷的刀枪气和挥之不散的战场血腥…谁会不害怕呢?”
  
  她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欢愉,只有浓郁的感慨。
  
  “可我想错了。”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总是锐利如龙的眸子,罕见地泛起一丝温润的光泽,像破冰初融的湖面,
  
  “甚至在我开口解释那‘凶暗缠身’的危险之前,她传递过来的感觉…没有恐惧,没有怨怼,没有那种理所当然的对我‘鸠占鹊巢’的愤怒。”
  
  景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汲取勇气说出那个让她也感到难以置信的事实。
  
  “而是担忧。”
  
  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有些发紧,
  
  “纯粹到近乎傻气的担忧——对我的担忧。”
  
  她的目光投向远处,仿佛穿透人群和喧嚣,看到了某个虚空中安静倾听的、温婉却同样坚韧的灵魂。
  
  景虎皱着眉,似乎还无法完全消化这份担忧的角度:
  
  “她能模糊感知到我之前的活动——巡视城市、清剿恶鬼、还有就是我的嗜好…虽然会让她觉得疲惫或不适,但这都在某种微妙的‘默契’范围内。她都会安静地待在‘偏厅’。”
  
  她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让那强劲的酒液滑过喉咙,仿佛要压下某种情绪。
  
  “但这次的重伤…对武藤来说都需要时间处理的重创…打破了那个‘不干扰我行动’的微薄默契。用她的话说——‘仿佛风暴中心掀翻了整个屋子,连紧闭的门扉都被震裂开缝’。那感觉太强烈、太痛了,痛到让她在意识的黑暗深处猛地惊醒,好像‘看见’了…一颗即将因过度爆发而崩碎的星辰。”
  
  景虎放下酒杯,声音带着一种被深刻刺中的沙哑:
  
  “小傻瓜!真是个小傻瓜啊!受伤不过是战场的常事!需要她一个被‘鸠占鹊巢’的人在意识深处担惊受怕到这种地步吗?”
  
  她像是质问,又像是自问,最后重重吐出一口气,带着难以理解的挫败感和被那纯粹的担忧烫到的疼:
  
  “可她就是慌了。可能这次伤得太重了,重到让她觉得‘那道挡在恶鬼之前的锋芒会熄灭’。她那份温柔…在这种时候全变成了对我这次重伤的忧惧。仿佛我随时会化作一阵烟消散了似的。真是…一种不可理喻的温柔。”
  
  短暂的沉默笼罩着我们三人,只有吧台远处传来模糊的谈笑和杯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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