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渡口(1994年春) (第1/2页)
江雾漫上甲板时,苏柒柒正在给女婴换尿布。蓝印花布裹着的小身体瘦得硌手,后腰的烙印结痂后开始发痒,孩子整夜抓挠的哭声像钝刀割着神经。她摸出母亲留下的顶针,用冰凉的铜面贴住那片溃烂的皮肤——这是第七次用这个法子止痒,女婴背上的栀子花纹路又比昨日深了几分。
“阿妹,喝口鱼汤。“被救出的女人递来豁口的搪瓷缸,腕骨凸起处还留着镣铐磨出的血痕。苏柒柒嗅到熟悉的腥气,汤里浮着的鱼眼珠让她想起地窖里那些玻璃眼球。女人局促地在衣襟上蹭手:“今早在舱底摸到的,这季节的江鲶最补奶水...“
话音被汽笛声切断。采砂船缓缓靠向无名渡口,锈蚀的船身刮擦着青石码头,发出类似铁链拖地的声响。苏柒柒攥紧襁褓,女婴突然伸出小手抓向雾中某个方向。五十米外的滩涂上,穿靛蓝布衫的老妇人正在捶打衣物,棒槌起落间,某种熟悉的节奏混着水声传来。
“是双槌调。“女人忽然哽咽,“我娘在时,总这么捶衣服。“她溃烂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舱板上划动,苏柒柒看清那是母亲常哼的采茶谣变奏。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老妇人手里的棒槌突然脱手,顺着斜坡滚到苏柒柒脚边。
槌柄缠着的蓝布条已经褪色,但双面栀子绣的针脚依然清晰。苏柒柒颤抖着拆开布条,夹层里掉出半张糖纸——橘子味的水果糖,大姐下葬那天,母亲曾往她嘴里塞过一颗。糖纸背面用炭灰画着歪扭的路线图,终点标着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
夜色降临时,她们在槐树根下挖出个陶罐。掀开蜡封的瞬间,苏柒柒被浓烈的樟脑味呛出眼泪。罐底躺着件巴掌大的百家衣,每块碎布都绣着不同纹样——有她周岁时的虎头鞋面,大姐夭折时裹身的襁褓布,还有母亲失踪那夜穿的衫子碎片。最底下压着叠信纸,霉斑间还能辨出“柒柒亲启“的字样。
“见字如面。若你找到这个罐子,说明娘教的认星法没白费...“信纸被江水浸透的边角蜷曲着,母亲的字迹比记忆中工整许多。苏柒柒就着月光辨认,看到“县妇联每年清明会在老渡口放灯“这句时,喉头突然发紧——那些年母亲总在清明夜消失,回来时裙角沾着纸灰,原来不是去给大姐上坟。
女婴突然在背篓里啼哭,苏柒柒摸到她后颈滚烫。掀开衣裳才发现,栀子花烙印周围渗出淡金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女人凑近嗅了嗅,溃烂的半边脸突然抽搐:“是松油!他们给孩子喂了松油!“
滩涂对岸传来犬吠,几点火光刺破夜幕。苏柒柒把百家衣塞进内襟,背起女婴就往芦苇荡钻。女人的布鞋陷进淤泥,她弯腰去拽时,瞥见对方裤脚翻出的疤痕——是环形烙印,和母亲脚踝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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