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 章 要走了,迟归的朝暮(一) (第2/2页)
小院被一层淡淡的结界笼罩着,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尘埃,也延缓了岁月的侵蚀。
结界对独孤信而言形同虚设。
独孤信带着木伽罗和木老丈,一步踏入。
吱呀——
那扇被岁月啃噬得千疮百孔的木门缓缓开启,腐朽的合页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木伽罗的指尖微微发颤,记忆里少年时期推开这扇门时清脆的声响,与此刻沉重如铅的阻力形成刺痛的反差。
一股混杂着陈年木料的霉味、晾晒草药的苦涩,以及岁月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恍若时光的洪流裹挟着往昔的碎片,轰然撞进她的鼻腔。
踏入小院的瞬间,逼仄的空间几乎将她的呼吸都压缩得凝滞。
西北角那口水缸仍在原地固守,缸沿布满墨绿色的青苔,宛如岁月亲手绘制的斑驳纹章。
缸底残留的积水早已干涸,只留下一圈圈深色的年轮,诉说着曾经盛满清水的往昔。
屋檐下,独孤信当年修炼时盘坐的青石墩静静伫立,表面被无数日夜的摩挲打磨得温润如玉,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幽光,仿佛还残留着少年脊背的温度。
木伽罗的目光突然被墙角吸引。
那里,几道歪斜的刻痕如同幼童稚嫩的笔迹,深深浅浅地嵌进土墙。
伽罗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挪动过去,双膝重重跪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些几乎被风雨磨平的痕迹。
"看,这是你当年给我刻的'身高线'。"
木伽罗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那时候你才这么高,整天板着个小脸,明明还是个半大孩子,偏要偷偷用炭灰画胡子装大人..."
话音未落,她突然噗嗤笑出声,泪水却不受控制地砸在斑驳的墙面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独孤信缓缓蹲下,玄色衣摆扫过尘土。
他看着那些刻痕,仿佛看见当年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一边在木家屋檐下小心翼翼地绘制符咒,用换来的微薄灵石补贴家用,一边在深夜里对着月光吞吐灵气。
那时的他总觉得,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带着木伽罗走出这方小院,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
独孤信伸出手,将带着茧子的掌心覆上木伽罗冰凉的手背,温度顺着相触的肌肤缓缓流淌,无需言语,便将千言万语都揉进这无声的安抚里。
一旁,木老丈拄着拐杖走到石墩旁,布满皱纹的手掌一下下摩挲着光滑的表面,仿佛在触碰某个遥远的梦境。
"就是在这儿..."
木老丈的眼底泛起细碎的光,
"老头子我第一次跟你小子说,想把伽罗许配给你...嘿,你小子当时瞪圆了眼睛,脸色比见了厉鬼还难看!"
木老丈的笑声里裹着岁月的沙哑,随即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一晃几百年了...时间啊,真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远喽。"
暮色渐浓,三人在小院里停留了许久。
木伽罗指着灶台,笑泪交织地说起独孤信初次生火时,错把符咒当柴禾扔进灶膛,差点将厨房烧个精光的糗事;
独孤信仰头望着院中的老槐树,枝叶繁茂如伞盖,恍惚间又回到那些在树下挥汗如雨修炼基础法术的日夜。
木老丈坐在石墩上,眯起眼睛,仿佛看见那个沉默寡言却眼神坚毅的少年,正与自家蹦蹦跳跳的孙女在院中追逐,笑声穿透时光的迷雾,与此刻轻柔的晚风融为一体。
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尊荣,历经数百年风雨冲刷的沧桑,都在这方被时光遗忘的小小院落里悄然消解。
斑驳的土墙、长青苔的水缸、刻着身高线的墙角,还有那棵见证过无数晨昏的老槐树。
它们承载着比皇朝更厚重的记忆,将最质朴的温情,永远镌刻在岁月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