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蜀山 (第2/2页)
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苏映雪突然咬破舌尖。带着冰魄灵力的血珠滚入我衣领,在锁骨处绽开冰花封印。她喘息着退开半步,鬓发散乱的模样惊飞了梁上春燕:"这样能骗过三日...咳..."
我攥住她渗血的袖口,她却已换上冷若冰霜的面具。客栈老板娘送来姜汤时,苏映雪并指在桌面刻出剑痕:"放门外。"待脚步声远去,又悄悄把汤药煨在掌心温热,一勺勺吹凉了喂我。
雨夜惊雷炸响时,我摸到枕边空凉。提着风灯寻至后院,见苏映雪赤足站在菜圃里,霜白中衣被雨浸透。她正对着满架青瓜掐灵雨诀,发梢滴水凝成冰晶——那是我幼时最爱的甜瓜,曾因偷摘被罚跪冰崖,是她连夜栽了满崖冰晶果哄我。
"生辰礼。"她将冻在冰球里的瓜种塞进我手心,指尖还在打颤。三百具冰棺的记忆突然翻涌,我抓住她腕间蔓延的冰裂纹:"这些年在寒潭..."
暖黄灯晕里,她突然踮脚吻去我眼尾湿意。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冰莲香,像雪地里燃起的火折子:"当年捡你回来,就知要遭这劫。"她将我颤抖的手按在心口,那里跳动着两枚纠缠的剑魄。
暮春的杏雨染青了客栈檐角,苏映雪倚在二楼栏杆剥莲子,霜白裙裾垂落如月华倾泻。楼下忽起马蹄声,十七八辆鎏金马车挤满长街,车帘掀处探出柄湘妃竹扇。
"小娘子好俊的冰玉手。"锦袍公子仰头嬉笑,扇坠流苏缠着道腥红符咒,"这剥莲子的功夫,倒像是昆仑山上的..."
青瓷碗突然倒扣而下,莲子暴雨般砸在鎏金车顶。苏映雪指尖凝出寸许冰刃,将最后颗莲子钉在对方幞头玉簪上:"聒噪。"
我倚在窗内看她拂袖转身,方才冷若寒潭的眉眼在推门瞬间化开春水。她将藏在袖中的糖炒栗子捧到我面前,发间冰晶簌簌落在药碗里:"昭明哥哥要的零嘴,可烫着呢。"
楼下传来家丁踹门声,苏映雪漫不经心勾动小指。冰魄剑气顺着梁柱蜿蜒而下,整条街的青石板突然覆上薄霜,惊得马匹扬蹄嘶鸣。
"少主!这、这是蜀山剑咒!"
喧嚣声渐远时,她已蜷在藤椅上编剑穗。冰蚕丝缠着从我衣角偷剪的布料,绯色流苏里暗藏三十六道护身诀。我伸手欲碰,却被她咬住指尖:"陆昭明,再乱动伤口,今夜就罚你抱着冰魄剑睡。"
暮色染透窗纱时,她突然拽我钻进榆木衣箱。檀香混着她颈间雪莲香,狭小空间里能听见彼此心跳。"赤炎追魂印在嗅血腥味。"她唇瓣贴着我耳垂呵气,指尖却在我后背画遁地符,"抱紧些,他们带了噬魂犬。"
箱外响起执剑长老阴沉的嗓音,苏映雪忽然含住我喉结轻吮。冰裂纹在她锁骨绽放幽蓝光芒,竟是将追魂印的气息渡到自己身上。噬魂犬抓挠箱板的刹那,她猛地推开箱盖,霜白剑气冻住整间客栈。
"滚。"她赤足踏在冰棱上,裙摆翻涌如雪崩,"告诉玄霄子,再逼我们,我就让三百冰棺里的噬心蛊提前苏醒。"
待追兵退去,她转身扑进我怀里时,指尖还在发抖。方才冷厉的声线化作黏糊哭腔:"那老东西的赤炎诀烫到脚踝了..."可撩起裙摆,分明只有道浅粉印痕。
更鼓敲三响时,她非要枕着我未伤的左臂入睡。冰魄剑悬在帐外当帘钩,剑穗上的鸳鸯结映着月光,正是用日间那截绯色衣料编的。半梦半醒间,她突然呢喃:"明日给你炖鲈鱼汤,要放当归还是..."
檐角冰棱滴答化水,春夜忽然暖得不像蜀山脚下。
骤雨初歇的戌时三刻,长街青石板上浮起胭脂色的雾。苏映雪正在客栈后院煎药,忽然将药罐往我怀里一塞,霜袖扫落檐角五枚透骨钉。
"岭南温家的千蛛毒,西域雷音寺的伏魔杵,还有三道昆仑符咒。"她漫不经心拨弄药炉炭火,冰魄剑气却悄然结成天罗地网,"赵公子倒舍得下本钱。"
黑影如鸦群掠过屋脊,五道煞气封死八方退路。为首的紫面老者拄着青铜蛇杖,杖头镶嵌的正是昨日锦袍公子幞头上的玉簪:"交出离恨剑主,留你全尸。"
苏映雪忽然轻笑出声。她将晾衣绳上的素帕抛向半空,霜刃凌空刻出三百星辰,竟是将蜀山剑冢的星图复刻在方寸之间。五杀手结成的五行阵尚未成型,脚下忽现冰裂纹路。
"天璇位七步,有蛇。"她舀起汤药吹散热气,话音未落,紫面老者便踩中自己布下的七步蛇蛊。冰晶顺着蛇杖攀援而上,将他右臂冻成冰雕。
使双环的妇人尖啸着掷出鸳鸯钺,苏映雪反手将我推向晾晒的棉被堆。冰魄剑挑起漫天芦花,每一朵飞絮都凝成冰针。当毒雾遇冰化作青雨坠落时,她撑开油纸伞罩在我头顶:"当心着凉。"
驼背书生趁机展开山河卷,墨色蛟龙破纸而出。苏映雪咬断一缕青丝抛入药炉,青烟幻化成三百年前冰棺里的女子。墨蛟竟呜咽着盘踞成结,将书生自己缠入画轴。
最后两位杀手对视一眼,突然割腕血祭。地面浮现的九幽噬魂阵尚未闭合,苏映雪忽然将药碗摔向东南巽位。汤药中的雪莲籽遇血疯长,眨眼间开出满城冰莲——每朵莲心都钉着道封魔符。
"赵家没告诉你们么?"她踩碎紫面老者的蛇杖,霜刃挑起那枚玉簪,"上月昆仑丢了三车镇魂玉,偏巧刻着赵氏族徽。"
五更梆子敲响时,苏映雪正在灯下给我换药。她腕间新添的灼痕用冰蚕丝缠着,却还惦记着把杀手身上搜出的蜜饯喂给我:"明日去城东当铺,赵家该送来赔罪的棺材了。"
突然有夜枭撞破窗纸,她解开发带缚住我渗血的伤口,青丝垂落如星河:"抱紧我腰。"冰魄剑撞破屋梁冲天而起时,我看见五口黑檀棺椁正停在染坊门前,棺盖上的冰莲纹与她颈间伤痕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