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断腕缚君行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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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冰冷。扭曲盘绕的巨大管道如同巨兽的肠道。
苏映雪单手持剑,冰魄剑尖在黑暗中拖曳出幽蓝的轨迹,成为唯一的光源。她背着陆昭明,在狭窄、湿滑、满是锈蚀和冷凝水的管道中艰难穿行。每一次落脚,都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吱作响的破损网格和深不见底的检修口。断腕处每一次颠簸都传来钻心的剧痛,体内冰焰与寂灭剑气的双重反噬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她的意志和生命。背后的陆昭明毫无声息,只有紧贴着她脊背的微弱心跳和冰冷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头顶上方,沉重的脚步声、愤怒的咆哮、能量光束轰击在金属管道上的闷响,如同催命的鼓点,紧追不舍!磐石和他的士兵像疯狗一样,沿着复杂的管道系统追踪着任何可能的动静和残余的能量气息。更致命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冰蓝色光点——成群的微型水母如同幽灵般从通风口、冷凝水帘中不断渗出,它们似乎能从空气中直接汲取冰魄粉尘的能量,汇集成一波又一波致命的冰针洪流,从刁钻的角度发起偷袭。
苏映雪如同在刀锋上跳舞。剑光在狭窄的空间内翻飞,每一次格挡和劈斩都精准而致命,大片的水母化为冰尘飘散。但她的动作越来越慢,冰魄剑的光华也越来越黯淡,剑身甚至开始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冰霜——那是她自身本源被过度消耗和寂灭之力侵蚀的征兆。一道能量光束擦着她的肩头飞过,撕裂了本就破损的衣物,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和刺骨的灼痛。但她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将背后的陆昭明绑得更紧,继续向前,向上!
不知在黑暗冰冷的钢铁肠道中挣扎了多久,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还有一点……风的气息?
生的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她濒临崩溃的身体!苏映雪精神猛地一振,挥剑斩灭一波袭来的冰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光亮处疾冲!
光线越来越亮!那并非管道内的应急灯,而是……自然的月光!
终于,她冲到了一个巨大的、废弃的管道排气口。厚重的金属格栅早已锈蚀变形,破开一个大洞。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般从洞口倾泻而入,照亮了飞舞的尘埃。洞外,传来了久违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气息的夜风!
然而,追兵已至!沉重的脚步声在后方通道轰然逼近,磐石的怒吼清晰可闻:“出口!堵住她!”
苏映雪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她眼中只剩下那轮清冷的月,和洞口外那片象征着自由的黑暗。她将最后仅存的冰魄灵力全部灌注于左手!
“开!”一声清叱,冰魄剑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嗡鸣,化作一道决绝的冰蓝色流光,狠狠刺向那早已松动锈蚀的管道接口!
轰隆!!!
不堪重负的金属接口被狂暴剑气彻底撕裂!一大段沉重的废弃管道连同锈蚀的格栅,在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声中,朝着下方轰然坠落!巨大的坠落轰鸣和激起的气浪尘土暂时阻挡了追兵的视线和脚步!
苏映雪背着陆昭明,在漫天坠落的锈蚀碎片中,如同折翼的冰凰,朝着洞口外那片未知的黑暗,竭力跃出!
失重感瞬间袭来。冰冷的夜风猛烈地灌入她的口鼻。下方是模糊的、飞快放大的田野轮廓。她紧紧咬着牙,将陆昭明死死护在身前,用自己单薄的后背迎着呼啸的狂风和下方未知的撞击。
砰!
沉闷的撞击伴随着泥土的气息。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传来,身体砸在了一片相对松软、长满荒草藤蔓的斜坡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喉头腥甜,几乎晕厥过去。但她硬是凭借着非人的意志力,死死护住背后的陆昭明,两人不受控制地顺着长满杂草的斜坡翻滚下去,压倒了一片枯黄的芦苇。
翻滚终于停止了。
苏映雪狼狈地趴在冰冷的泥土上,浑身剧痛,如同散了架一般。但她的手,依旧死死抓着缠绕在胸前、将陆昭明与她牢牢绑缚在一起的冰冷灵丝。她费力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肺部撕裂般的痛楚。
抬起头。
眼前,是一片笼罩在清冷月色下的荒凉景象。前方不远处,静静矗立着一座低矮破败、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农舍。茅草屋顶坍塌了大半,土坯墙壁布满裂痕,歪斜的木门虚掩着,黑洞洞的窗口如同失明的眼睛。农舍周围是收割后荒芜的田野,枯败的麦茬在风中摇晃。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枯蒿的呜咽。
没有追兵的喧嚣,没有冰蓝水母的幽光,也没有钢铁管道的冰冷反光。
只有荒芜,寂静,和这座如同被世界遗弃的破败农舍。
暂时……安全了?
苏映雪挣扎着,用冰魄剑撑着冰冷的地面,尝试了几次,才勉强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背着依旧毫无声息的陆昭明,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朝着那座唯一能提供遮蔽的残破农舍挪去。
推开虚掩的、吱呀作响的破败木门,一股浓重的尘埃、霉味和稻草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从屋顶的破洞和窗户的缝隙流淌进来,勉强照亮了屋内。空荡荡的堂屋,角落堆着些腐朽的农具,一张缺腿的桌子倾倒在地上,灶台冰冷,积满厚厚的灰尘。
苏映雪再也支撑不住,背着陆昭明,靠着冰冷的土坯墙壁,缓缓滑坐到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冰魄剑脱手滑落,发出轻响,剑身上的蓝光微弱得几乎熄灭。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汗水、血污、泥土和冰晶混杂在她苍白的脸庞上,形容枯槁。
她艰难地扭过头,看向靠在自己肩头、依旧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陆昭明。月光落在他同样沾满污迹的脸上,照出他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嘴唇。捆绑两人的冰冷灵丝,因为灵力的过度消耗,正在缓慢地变得透明、消散。
苏映雪伸出唯一能动的左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抚上他那冰冷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寒意,比她自己的体温更低。
“暂时……安全了……”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这死寂的虚空倾诉。背靠着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的土墙,怀中是仅存的、沉重冰冷的寄托,头顶是破漏的屋顶和倾泻而入的清冷月光。耗尽一切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终于淹没了她紧绷的神经。她缓缓地、沉重地闭上了冰蓝色的眼睛,头无力地靠在同样冰冷的墙壁上。只有两人几乎同步的、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呼吸,在这座被遗忘的农舍里,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远去。
死寂的农舍内,尘埃在月光的光柱中无声浮动。
噗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一滴粘稠的、几乎与泥土同色的深蓝色液体,从苏映雪被撕裂的肩头布料中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那液滴并未晕开,反而像是有生命般,微微收缩了一下,表面悄然泛起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海星般转瞬即逝的幽蓝光晕。
而在农舍破败的灶台角落里,厚厚的灰尘之下,似乎掩埋着什么金属的碎片,边角处,依稀残留着一点……深蓝色的袍袖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