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神话 (第1/2页)
19世纪三十年代。
在巴黎。
巴尔扎克下定决心要创造出一部百科全书式的艺术作品,在构想里,这部包含有超过一百部的作品将会成为法语文学的集大成之作,它的名字叫作《人间喜剧》。
遗憾的是。
高产的巴尔扎克并没能完成他那堪称宏伟的构想。
1880年,在巴尔扎克去世的正好三十周年之际。
在巴黎。
奥古斯特·罗丹接到了来自法国政府的委托,要为即将对公众开放的法兰西工艺美术馆的巨型青铜大门制作装饰性的雕塑雕刻。罗丹花费了巨大的精力,收集了全欧洲历代各位大师的雕刻作品,最终以文艺复兴时期的青铜雕塑家吉贝尔蒂为佛罗伦萨洗礼堂所设计的大门“天堂之门”为灵感来源,以但丁的名作《神曲》为蓝本,以古典主义美学为设计思路,构思了一座巨大而宏伟的雕塑作品。
与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刚好完全相反。
在奥古斯特·罗丹的心目之中,这会是一整套有关人间炼狱的雕塑作品,他的生涯代表之作将会被叫作——“地狱之门”。
这同样将会是一部集大成式的作品,包含了雕塑家一生之中的所有创作技法和美学理念,是一件由众多子集,众多不同的雕塑作品构成的整体雕塑。
罗丹为这套“地狱之门”设计了数不清的小型雕塑。
遗憾的是。
高产如奥古斯特·罗丹,他也没有能够成功的完成这套雕塑作品。
1917年11月17日,在与同居了五十年的情人露丝·伯雷结婚后的第十个月,罗丹在家中去世。
1947年。
在罗丹去世的正好三十年以后,苏黎世美术馆和法国政府达成合作,以艺术家在世的时候所留下的石膏模型为蓝本,在美术馆的门口,铸造出了地狱之门的复制品。
如今,这座极为复杂的雕塑作品也成为了苏黎世美术馆的地标和象征,它就像是美术馆所馆藏的那幅梵·高的《自画像》一样有名,想要去看梵·高的《自画像》还需要花上10块瑞士法郎买个门票,而任何一个从美术馆大门前走过的游客,或者哪怕仅仅是开车经过的时候,不经意的望过去,都能看到在美术馆门口那座黝黑的青铜塑像。
以但丁为原型的雕塑《思考者》位于地狱之门的雕塑最中央。
他不光是但丁本人,亦是全人类的缩影。
巨人弯腰托腮坐在那里,嘴咬着手指,默默的凝视着在地狱之中痛苦沉沦的人们。艺术史上总是充满了那些诙谐的、幽默的,充满讽刺意味的玩笑。
一个世纪的时光过去了。
顾为经带着一幅《人间喜剧》来到了苏黎世,这是集他个人生涯的油画技法之大成的作品,仿佛在巴尔扎克的笔下有多少个字母,这张画的画布之上就有多少道笔触。《人间喜剧》里有多少个人物,他的作品里就有多少种意象。
正是这张作品,带领顾为经走向了职业生涯的巅峰。他要用这张作品向着巴尔扎克致敬。
仿佛在说——
看到了么,巴尔扎克,我做到了。我已站到了艺术之巅。你是个成功的大文豪,却是一个失败的收藏家,一位巴黎骨灰级国宝帮爱好者。你收藏了一辈子,被那些艺术投机商们忽悠的团团乱转,被人骗的根本就找不到北,最后除了满屋子的破铜烂铁以外,你所以为的堪比凡尔赛宫的展柜里,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一幅有价值的作品。
那么现在。
我把这幅凝聚了我的心血的作品送给你。
这本该是顾为经的奇迹之年的完美结局,一场盛大的演出结束之后,艺术家和他的经纪人站在舞台之上,手挽着手,在观众的掌声里,在评论家的赞美和收藏家们挥舞的钞票中完美的退场。
而亨特·布尔则默默的走上了舞台,抱着这幅画,把它像是丢垃圾一样,用力丢入了地狱之门里燃烧烈焰之中。
他把所有的这一切,都变成了一场恶毒的地狱笑话。
……
亨特·布尔是一个能结合僧侣般的专注和摇滚乐手般的放浪不羁的老男人,很难用语言去形容这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古怪的气质。
想像一下。
一个人一边在黑板上求解着歌德巴赫猜想,一边跳着狂野的迪斯科。
或着。
《泰坦尼克号》的最后一幕,晚年的露丝把海洋之心丢入大西洋的海水里,她闭上眼睛,又变成了那个青春的少女,回到了泰坦尼克号的宴会大厅。穿着燕尾服的侍者为她拉开了大门,小提琴琴声响起,满场的宾客都在向着她微笑着鼓掌。
露丝的心噗噗噗的狂跳,她沿着旋转楼向上,终于见到了自己梦中的那个男子——
只见一个挺着肚腩的光膀子大叔,满脸胡茬,穿着沙滩裤,一手拿着一个塑料滋水枪,豪迈大笑着向你奔来。
亨特·布尔带给旁人的就是这样的观感。
他拿起画笔的时候,如同给少女画眉一样动作纤细,神情优雅而深邃,他把笔一丢下,你会觉得这种人凝视着美术馆的大门,是不是随时准备从裤裆里摸出黑丝袜套在脸上,冲进去干一票大的。
布尔先生抱着手臂,凝视着罗丹的雕塑。
此刻,他脑海里想着的应该不是干一票大的……应该吧,这种大型青铜雕塑足足有几吨重,还和背后的建筑结构连成一起,想要干一票大的,从裤裆里掏出黑丝袜是没有用的,起码的是能从裤裆里掏出起重机来才可以。
他的目光从屈膝的思考的巨人身体上向下滑落,顺着巨人的视线看向了角落处,两个纠缠拥吻在一起的人。
那是罗丹的另外一幅作品,位于《地狱之门》的左下角,取材于但丁神曲里地狱第五层里的爱情故事《吻》。
七年前。
在侦探猫美术馆的开幕式上,亨特·布尔也是像今天这样。
一言不发。
只是凝望。
那时的安娜·伊莲娜正在前方的舞台上,把伊莲娜家族收藏品里的一张达芬奇真迹展示给在场的宾客去看。那张艺术家的手稿之上,用意大利语混杂着拉丁语写着——
【快乐和痛苦是一对双生子。他们从不单独出现,他们共生而又彼此对立,像是背靠背的连体人。】
【黏土&黄金】
【如果你正享受着快乐,你应当知道,快乐背后的苦难和悔恨就会随之而来。】
只有能够真正触及心灵的作品,才是真正好的作品,将黏土转化为黄金的秘技始终就放在那里。
艺术是一种通向黄金,通向永恒的过程。
七年过去了。
顾为经却只是在画那些狗屎一样的画作,就像用腊封的铁管里装着金粉,在高温的坩锅里随便搅拌上两下,就指着那些残渣说自己提炼出了永恒一样的可笑。
真正的炼金术,怎么能是这么唬人的东西呢?
“Only……顾为经能画出这样的画?”
想起安娜·伊莲娜对着艺术媒体的发言,以及这个展览的名字“艺术的极境”。
他撇撇嘴。
“Only顾为经能够拉出这样的屎!”
亨特·布尔发表了如此的锐评,老家伙提起画笔,沾了一些调色板上棕色的颜料,他真的在这张作品空白的右侧画了一大坨狗屎出来。
他把画笔一扔,转身离去。
“HolyShit!”
奥地利的杂志社总部,看到这一幕的布朗爵士忍不住热泪盈眶,这位为了自己姓名前的那个“Sir”的头衔而无比自豪的老绅士忍不住重重的爆了一句粗口。
亨特·布尔简直堪称是《油画》杂志的在世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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