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莫名其妙(一) (第1/2页)
闹钟第三次响起时,李瑶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她盯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金属叶片切割空气的声音像钝刀在磨神经。窗外的蝉鸣已经聒噪起来,才六月中旬,这座南方城市就热得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
她趿着拖鞋冲进卫生间,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泛着青黑,嘴角还挂着没睡够的僵硬。挤牙膏时手一抖,薄荷味的泡沫溅到镜面,她烦躁地用袖子去擦,却在玻璃上留下更乱的水痕。“该死。”她低声咒骂,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出回音。
厨房的咖啡机还在咕噜噜冒泡,她靠在门框上刷手机,指尖快速划过朋友圈里的旅行照片。大学室友正在瑞士雪山晒滑雪板,高中同学刚换了辆亮闪闪的红色跑车,就连楼下便利店的收银员都在晒和新男友的野餐照。屏幕的光映在她瞳孔里,像一簇簇跳动的火苗。
“叮”的一声,咖啡机完成了工作。她倒了杯黑咖啡,滚烫的液体烫得指尖发麻,却舍不得放下。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时,胃里突然一阵抽搐。她想起上周体检报告上的幽门螺杆菌阳性,医生叮嘱要按时吃饭,少喝咖啡。可此刻只有***能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半分。
穿衣服时又出了岔子,那条新买的真丝衬衫领口歪了颗纽扣。她对着镜子缝了三次,线却总在打结。最后她索性扯断线头,把衬衫揉成一团扔进衣柜,换上件皱巴巴的棉T恤。“反正客户也不会看我的衣服。”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声音里满是连自己都不信的敷衍。
电梯里遇到住在对门的老太太,对方笑着问她是不是又熬夜了。李瑶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包带。金属扣硌得指腹生疼,她却停不下来。电梯数字从15跳到1,每跳一下,心脏就跟着缩紧一分。
走出单元门,热浪扑面而来。她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手机上显示还有八分钟到站的公交,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旁边的男人在大声讲电话,唾沫星子随着“这个项目必须拿下”的豪言壮语飞溅;卖早点的小贩在油锅前吆喝,油烟味混着汗味钻进鼻腔;共享单车倒了一片,橙色和黄色的车把互相纠缠,像一群扭打的野兽。
她掏出耳机塞进耳朵,却忘了点开音乐。公交车远远驶来,她盯着车轮卷起的尘土,突然转身走向地铁站。高跟鞋踩在人行道的地砖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像在追赶什么,又像在逃离什么。
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太足,李瑶刚坐下就打了个寒颤。她把空调风口往上掰了掰,塑料叶片发出咔哒的脆响。邻座的张姐探过头:“小瑶,昨天那个方案客户反馈怎么样?”
“还没看邮件。”她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眯起了眼。邮箱里躺着十七封未读邮件,最上面那封来自总监,主题栏标着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她深吸一口气点开,视线在“逻辑混乱”“数据陈旧”“缺乏新意”这几个词上反复打转。
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落不下去,她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九点零三分。离和客户的视频会议还有四十七分钟。桌角的绿萝叶子尖发黄了,她伸手去掐枯尖,指甲缝里沾了点潮湿的绿。
“需要帮忙吗?”实习生小林端着水杯经过,怯生生地问。李瑶猛地抬头,眼里的烦躁还没来得及掩饰:“不用,我自己能搞定。”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小姑娘眼里的光明显黯淡下去,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她咬着下唇重新看方案,密密麻麻的文字突然开始晃动。上周熬了三个通宵改出来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像堆毫无意义的废话。鼠标滚轮上下滚动,页面像瀑布一样倾泻,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机在桌洞里震动,是妈妈发来的视频请求,她直接按了拒接,回了句“在忙”。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三个人,客户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李瑶感觉手心在冒汗。她握着笔的手在笔记本上乱划,线条歪歪扭扭,像心电图上的波动。客户说着什么,她嗯嗯啊啊地应着,目光却落在对方身后书架上的奖杯,那金色的光泽晃得她眼睛发花。
“李经理觉得这个修改方向可行吗?”突然被点名,她猛地回神,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影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我觉得……挺好的,我们尽快调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散会时她几乎是逃出来的,高跟鞋在走廊里发出慌乱的声响。茶水间里,张姐和财务室的王会计在说谁家的孩子考上了重点高中,谁家又换了大房子。她接了杯冷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激起一阵痉挛。
回到座位,小林把打印好的资料放在桌角,上面用荧光笔标出了需要核对的数据。李瑶看着小姑娘工整的字迹,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想说句抱歉,话到嘴边却变成:“把这份报表再核对一遍,十分钟后给我。”
电脑屏幕上弹出股市行情,她买的那支基金又跌了三个点。她烦躁地关掉窗口,却在关闭的瞬间看到同事老周的账户页面,绿色的数字后面跟着长长的一串零。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李瑶还在改方案。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拉开抽屉,里面只有半包上周剩下的饼干,包装袋上落了层薄薄的灰。她捏起一块塞进嘴里,饼干渣掉在键盘缝隙里,硌得指甲缝发痒。
手机群里在讨论去哪里吃饭,火锅、日料、麻辣烫的图片刷屏。她退出群聊,点开外卖软件,翻了二十分钟也没决定吃什么。每家店的评价都有好有坏,红色的好评和黑色的差评像两军对垒,看得她眼晕。最后随便点了份沙拉,备注栏里写着“多放酱汁”,想想又删掉,改成“少放洋葱”。
等待外卖的时间里,她趴在桌上想眯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空调的出风口对着后颈吹,冷得她缩起脖子。隔壁桌的键盘声噼里啪啦,像雨点打在铁皮上。她数着天花板上的格子,一行有十二个,一列有九个,总共一百零八个。数到第七十三时,外卖员的电话打来了。
取餐处的架子上堆满了餐盒,她在五颜六色的盒子里翻找自己的那份,手指被别人的餐盒烫了一下。拿到沙拉时发现酱汁洒了一半,透明的塑料盒里,生菜叶子蔫蔫地贴在盒壁上,像一群垂头丧气的士兵。
她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吃饭,金属台阶冰得屁股发麻。有人上下楼时,她就把头埋得更低,叉子戳着硬邦邦的鸡胸肉,味同嚼蜡。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叶隙落在餐盒里,碎金似的光点随着枝叶摇晃。
手机又响了,是爸爸发来的信息:“你王阿姨说有个男孩不错,周末见一面?”她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打字:“这周要加班。”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想起自己明明约了闺蜜逛街。
吃完把餐盒扔进垃圾桶,塑料摩擦的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格外刺耳。她对着窗户理了理头发,玻璃里的倒影和早上镜子里的自己重叠,只是眼下的青黑更深了些。口袋里的硬币硌着大腿,是早上买咖啡找的零钱,她摸出来数了数,三枚一元的,两枚五角的,加起来正好四元。
回到办公室,小林把核对好的报表放在桌上,上面贴着便利贴:“已核对三遍,发现三处数据错误已修正。”李瑶捏着那张鹅黄色的纸,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职时的样子。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办公室,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李瑶把改好的方案发出去,收件箱立刻弹出自动回复。她靠在椅背上,脖颈发出咔哒的声响,像生锈的合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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