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随我回家(一) (第1/2页)
李瑶蹲在厨房地板上捡玻璃碎片时,指尖被划出一道血口。殷红的血珠渗出来,滴在米色地砖上,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她盯着那抹红,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公寓里撞出回声,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就在十分钟前,张宇妈妈送的那套骨瓷茶具还好好地摆在茶几上。淡青色的釉面印着缠枝莲纹,是上周见面时对方亲手递过来的,指尖触到瓷杯时的冰凉,此刻还残留在皮肤上。可现在,它们变成了一地闪烁的碎光。
“又在发什么呆?”我站在玄关换鞋,声音打断了她的怔忡。她猛地抬头,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嘴角还挂着没褪尽的笑意,看得人心里发紧。
“没什么。”她慌忙用手背抹脸,却把血蹭到了颧骨上。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腕,碘酒棉签碰到伤口时,她瑟缩了一下,像只受惊的猫。“怎么回事?”我压低声音问,指腹擦过她颤抖的睫毛。
她别过脸看向窗外,晾衣绳上的白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张宇妈妈……给我打电话了。”她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软塌塌的没有力气,“说我们不合适,还说……我配不上他。”
棉签上的血渐渐凝固,变成暗沉的褐色。我把她的手包进纱布里,打结时故意松了些。“你信吗?”她的指甲陷进我手背,带着细碎的疼。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泪珠突然砸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火。
“那套茶具……”我瞥向茶几旁的狼藉,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是我自己摔的。”她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后腰撞到橱柜角,闷哼声里裹着压抑的哭腔,“她说,张宇前女友是钢琴老师,家里是书香门第。她说,我连插花都会把玫瑰插折……”
我扶住她的胳膊,才发现她浑身都在抖。那件米白色羊绒衫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此刻被冷汗浸得发皱,贴在背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别听她的。”我想说些安慰的话,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笨拙地帮她拂开额前的碎发。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她的瞳孔里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像片快要干涸的湖,“工作被人陷害,谈恋爱被人嫌弃,连养的仙人掌都死了……”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在沙发缝里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是张宇的名字在跳动。那串熟悉的号码,她曾经设置成特别提示音,此刻却像根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盯着屏幕看了三秒,突然抓起手机狠狠砸在墙上。
塑料壳裂开的声音格外刺耳,电池蹦出来滚到脚边。她看着四分五裂的手机,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肩膀耸动得像暴雨里的蝴蝶。我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轻环住她的背,才发现她比看起来要瘦得多,脊椎硌得手心发麻。
“跟我回家吧。”这句话突然从我嘴里冒出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时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蛛网。“回……回哪?”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只受惊的小鹿。
“回我家。”我擦掉她下巴上的泪珠,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我妈包了荠菜饺子,说想让你尝尝。”
李瑶打开衣柜底层的行李箱时,积尘的塑料滚轮发出吱呀的哀鸣。这只酒红色的箱子陪她搬了三次家,边角处的皮革已经磨出毛边,拉链上的铜锁也褪成了青绿色。她蹲在地上翻找,陈年的樟脑丸气味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这件要带吗?”我举着她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袖口处还沾着上次加班时蹭的咖啡渍。她抬头看了一眼,眼神茫然得像迷路的孩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把脸埋进叠好的毛衣堆里。
衣柜最上层的收纳盒里,藏着她舍不得扔的旧物。大学时的学生证,第一份工作的工牌,还有张宇送的第一份礼物——那只三花猫钥匙扣,尾巴已经被摩挲得光滑发亮。她捏着钥匙扣发呆时,我看见她指腹在猫耳朵上反复摩挲,那里的漆早就掉光了。
收拾到第三件衬衫时,她突然停下手。那件浅紫色真丝衬衫的领口处,还留着老周故意泼洒的咖啡印,洗了七次都没洗掉。她盯着那片褐色的污渍,手指突然用力攥紧,衬衫被绞成皱巴巴的一团。“都扔了吧。”她把衬衫扔进垃圾桶时,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在阳台发现她的帆布鞋时,鞋底已经磨得快要透光。鞋跟处贴着块创可贴,是上次在火车站崴脚后贴的,现在已经泛黄卷边。“穿这双吧。”我从鞋柜里拿出新买的米色运动鞋,鞋盒还没拆封,“我妈说你脚码和她一样。”
她接过鞋盒时手一抖,盒子掉在地上,白色的鞋纸露出来。她弯腰去捡,后腰的旧伤又开始疼——那是上次被老周推搡时撞到桌角留下的。我扶住她的胳膊,才发现她后颈的肌肉硬得像块石头。“别捡了。”我把鞋子拿出来放在她脚边,“试试合不合脚。”
行李箱渐渐装满时,夕阳正斜斜地照进房间。她的几件连衣裙挤在我的冲锋衣旁边,显得格格不入。最后放进去的是那本掉了页的笔记本,里面记着她这几年的收支明细,某一页用红笔圈着“张宇妈妈茶具8800”,字迹被眼泪晕得发蓝。
“还有什么落下的吗?”我拉上行李箱拉链时,金属齿咬合的声音让她瑟缩了一下。她环顾这间住了两年的公寓,目光扫过墙上那片因为挂画留下的空白,突然抓起茶几上那只摔裂屏幕的手机。“这个要带。”她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指节泛白。
锁门时,她的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拔出来。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亮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她最后看了一眼门牌号——302,这个数字曾出现在她无数次加班晚归的导航里,此刻却像根刺,扎得她眼眶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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