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雨夜闻 (第2/2页)
合二为一……
沈辞暮抬手按住胸口,那里的玉佩仿佛也在发烫,硌得她心口又痛又麻。
“沈姑娘?”门内传来管事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您站在雨里做什么?”
沈辞暮猛地回过神,慌忙抹了把脸,却怎么也擦不掉满脸的水痕。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声音带着雨水中的沙哑:“没什么,奴婢来送衣物。”
管事打开侧门,见她浑身湿透,皱了皱眉:“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避避雨。”
“不必了。”沈辞暮把衣物递过去,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衣物送到,奴婢告退。”
她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生怕多待一秒,就会泄露眼底翻涌的情绪。
雨还在下,打湿了她的发,她的衣,却浇不灭心里那点重新燃起的火苗。她不敢回头,不敢去想王府书房里的画像,不敢去猜他深夜独坐时的心情——她怕这又是一场梦,醒来后只会更痛。
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些,沿着王府的外墙慢慢走。
墙内传来隐约的琴声,是苏婉最喜欢的《桃花吟》,曲调婉转,带着江南的柔媚。沈辞暮知道,苏婉此刻或许正坐在暖阁里,依偎在他身边,听他弹琴,看他作画。
而他,心里装着的,却是另一幅桃花树下的身影。
多么讽刺。
沈辞暮走到街角,忽然停住脚步。不远处的屋檐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玄色斗篷,身形挺拔,正背对着她望着王府的方向。
是萧墨珩的贴身侍卫,秦风。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秦风猛地转过身,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复杂地别过头,像是在刻意回避。
沈辞暮的心猛地一跳。
秦风是萧墨珩最信任的人,他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
她顺着秦风的目光望向王府的高墙,那里有一扇虚掩的角门,门后隐约有衣袂翻动的影子。
是他吗?
他是不是也在看她?
沈辞暮的指尖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可刚迈出脚,又猛地顿住——看见了又如何?
他是王爷,她是罪臣之女。
他有王妃,她是浣衣婢。
就算心里都装着彼此,又能怎样?
一道宫墙,一道王府的墙,早已把他们隔在两个世界,中间是血海深仇,是皇权倾轧,是无数不能说的苦衷。
沈辞暮慢慢后退,直到彻底隐入街角的阴影里。她看着秦风的身影消失在角门后,看着王府的灯火在雨雾中明明灭灭,最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经平息,只剩下一片沉静的清明。
她知道了。
这就够了。
不必相见,不必相认,不必拆穿那层脆弱的伪装。只要知道他还在,他还记得,就够了。
她转身,一步步走进雨幕里,背影单薄却坚定。粗麻的衣摆在雨中摆动,袖中的玉佩贴着肌肤,传来安稳的凉意。
她要活下去。
不是像以前那样麻木地活着,而是带着这点微弱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等有一天,或许能等到云开雾散,等到他兑现北境城墙上的誓言,等到江南的桃花,真的为他们而开。
王府书房内。
萧墨珩站在窗前,望着沈辞暮消失的方向,指尖紧紧攥着那半块有裂痕的玉佩,指节泛白。秦风推门进来,低声道:“王爷,沈姑娘……走了。”
萧墨珩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哭了吗?”
“……嗯,”秦风迟疑了一下,“笑了,也哭了,像是……知道了什么。”
萧墨珩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后缓缓松开手,看着玉佩上的裂痕——那是三年前沈家被抄时,他一拳砸在柱子上震裂的。
“知道了,也好。”他低声说,像是在对秦风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至少,她不会再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守着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像一首没有尽头的歌。书桌上的画像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画中少女站在桃花树下,眉眼弯弯,笑容清澈,一如多年前那个春日。
画像的角落,有一行极小的字,是萧墨珩的笔迹:
“江南桃花开,待君缓缓归。”
雨夜里,这行字被烛火映得明明灭灭,像一个小心翼翼守护着的秘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