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病榻寒 (第2/2页)
她好像又看见十七岁的萧墨珩了。
他穿着银灰色的铠甲,站在城门口的风雪里,肩上落满了雪,却笑得明亮:“辞暮,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她喃喃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把北境的仗打完了。”他走过来,坐在床沿,指尖像从前那样,轻轻擦去她的泪,“你看,我带了江南的桃树苗。”
她想抓住他的手,可指尖穿过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萧墨珩……”
“我在。”
“我不等你了……”她哽咽着,“我要自己……活下去。”
活下去,等沈家昭雪的那天,等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等再看一眼真正的江南桃花。
不是等你带,是我自己去看。
意识彻底沉下去之前,她好像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李郎中粗声粗气的抱怨:“这鬼天气,要不是看在沈太傅的面子……”
然后是春桃带着哭腔的哀求:“郎中,您快救救我姐姐!”
有人掀开了棉絮,一只带着药味的手按在她的额头上,粗糙却温暖。
“烧得够厉害的……”李郎中咂着嘴,“还好送来及时,再晚半个时辰,神仙也难救。”
沈辞暮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还好。
还能等。
不是等他,是等自己。
……
靖安王府的书房里,萧墨珩正对着一幅桃花图发怔。
画中少女站在桃树下,眉眼弯弯,正是十七岁的沈辞暮。墨迹未干,右下角却溅了一滴暗红的血——是方才秦风回报时,他急火攻心,咳出来的。
“王爷,”秦风站在一旁,声音发颤,“李郎中已经去了浣衣局,用的是……沈太傅从前救过他儿子的情分。”
萧墨珩没有回头,指尖死死攥着那半块有裂痕的玉佩,指节泛白。
他知道李郎中。
那是他前几日特意让人找到的,又让秦风匿名把沈府的旧物送到浣衣局,就是算准了春桃会去找他。
那句“生死勿报”,是说给二皇子的眼线听的。
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还在乎她。
可方才听到“她攥着玉佩说不等了”时,他还是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冲进风雪里,把她从那间冰冷的屋子里抢出来。
“她……”萧墨珩的声音哑得厉害,“能挺过去吗?”
“李郎中说,悬,但有希望。”秦风低声道,“他还说,沈姑娘心里有股劲儿,不想死。”
不想死。
萧墨珩望着窗外的风雪,喉结滚动了一下。
是啊,她从来都不是软弱的人。
当年沈家被抄,她从锦衣玉食的太傅千金,跌成浣衣局的奴婢,受尽磋磨,不也活下来了吗?
她心里的那股劲儿,或许不是为了等他,是为了等一个公道,等一个能堂堂正正活下去的明天。
这样也好。
萧墨珩松开手,看着玉佩上的裂痕,忽然拿起笔,在画的角落添了一行字:
“江南春未晚,且待故人归。”
窗外的风雪还在吼,可书房里的烛火,却明明灭灭地亮着,像一点不肯熄灭的希望。
浣衣局的小屋里,李郎中正在煎药。药味混着雪松香,慢慢弥漫开来,压过了冰冷的寒气。
沈辞暮在药香里昏昏沉沉地睡去,这一次,梦里没有北境的风雪,只有江南的桃花,一朵一朵,开得正好。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总有一天,能亲眼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