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5章 恶犬灯·阿朗 (第2/2页)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只犬,个头比较小,皮毛如墨般漆黑,刚来时腿还瘸着,被别的犬咬过,脸上至今留着一道浅疤,他给它起名叫阿墨。
阿墨的鼻子湿漉漉的,凑近阿朗的手指嗅了嗅,低头蹭了蹭阿朗的手背,随后张口咬住那块骨肉狼吞虎咽起来。
身为喂犬人的阿朗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对这些狗产生感情,但阿墨偏偏就是那个意外。
“阿墨,你要挺住啊,不然就要被送去当口粮了。”他轻轻抚摸阿墨的头,轻声道。
村中每月都会举行斗犬大比来筛选优质斗犬,每一场都是生死局,在场上不是咬死对方,就是被咬死,凡是胆怯、弱小、咬合力差的犬都会被淘汰,落为斗犬的口粮。
阿朗不敢再想下去。
清点完喂食后,他开始清扫犬舍。
犬粪、残骨、血渍混杂成一团,他一边清理,一边听着犬吠与铁链哗哗的响声。
远处来自驯犬师的呼哨声响起,几只成年的斗犬被牵出来准备拉练,鼻子上套着粗铁口笼,不安分地动着身躯。
阿朗的目光掠过其中一只大黑犬,那是“阎王”,村里最出名的种犬,咬死过很多条犬和人,战绩赫赫,它是驯犬村的“希望”,所有人都说,如果“阎王”能赢下下一场南山斗犬大会的魁首,就能为村子换回整整三年的粮盐与药品。
阿朗其实知道,喂食阎王的那些口粮中加了特殊药粉,能让斗犬发狂提升战斗力,但同时也有副作用,这药粉吃多了就会透支斗犬的生命力,它们会渐渐变得虚弱,最多也就两年光景。
他曾偷听到村中的驯犬师说,“撑到大会之后,就宰了吧,狗命,不值钱。”
午后,淡淡的阳光照进幼犬犬舍,他把洗净的食盆摆好,用碾磨好的草药给几只受伤的幼犬进行清创和治疗。
黄昏将至,他坐在犬舍外的石阶上,远远看见犬群在跑圈训练,阿墨那只小犬蹬着小短腿,落在了队尾,每次摔倒后,都会挣扎着爬起——那种不服输的眼神,像极了他自己。
“我们从出生起就没得选,都是被拴住的。”他自嘲地笑了笑,不由对阿墨的未来感到忧心。
这就是喂犬人的日常,困在犬舍与斗场之间,每天听着犬吠与哀嚎,喂食、清扫、擦血、喂药、喂犬,日复一日,日子似乎永远不会改变,而他和阿墨的结局,是否能够得到改变。
阿朗不知道自己和阿墨还有多少相处的日子,或许今日就是终点,或许明日便是死别。
驯犬村的夕阳和黎明永远都这么冷漠,天空像是被一层雾所覆盖,永远不见天日。
阿墨是在三个月前被捉回来的。
那天夜里下着冷雨,一辆牛车嘎吱一声停在犬舍外,几个壮汉扯下几个大麻袋,里头全是从外头捉回来的犬,其中一只瘦巴巴的黑犬被扔进了最边角的空笼子里。
雨水打湿了它血糊糊的毛皮,后腿还在抽搐,像是被打断了,但眼睛却格外明亮,里头的希望并没有被熄灭。
“这只南边捡来的,瘸了腿,不顶用。”有个壮汉说,“但眼睛还亮,也许还能养养看。”
正在准备斗犬口粮的阿朗悄悄躲在门后,等人散去,才悄悄挪过去。
那狗缩成一团,哆嗦着喘息,眼神里全是警惕,却唯独没有怯弱。
他蹲下来,小声安慰,“别怕,我不会打你。”
或许是这双眼睛让他动容,阿朗动了恻隐之心。
隔日他偷偷从自己的饭菜里省下一口半熟的米饭,偷偷扣出最软的一块肉,一点点喂它。
阿墨一开始不信任他,每次靠近都会龇牙和低吼。
但阿朗不退,也不怒,他只是一次次伸手,再缩回,再试一次,锲而不舍。
直到后来有一天,阿墨终于主动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他的指尖一下,那一刻,阿朗的脸上绽放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他蹲在那笼子前傻笑了半天,说:“阿墨,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你再饿肚子。”
从那天起,他们相互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