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宸极风变,槐厅隐愆 (第2/2页)
这才是他杨荣心中真正的筹谋,这比单纯除掉一个王振,意义深远百倍!
闻言杨溥胖脸上忧色更浓,杨荣实在是太激进了,他抹了把汗,声音带着对混乱本能的抗拒:
“东杨公所言在理。然此案牵连必广,张公主审,勋贵发力,声势骇人。然河南河工、宣大边饷,处处嗷嗷待哺。若因彻查此案,引得工部、兵部、内官监人人自危,差事停滞,钱粮运转凝滞,甚或边镇因军械粮饷迟滞而生变……恐非社稷之福,反成倾覆之祸啊。”
他所担心的是,这扳倒王振所付出的代价,可能会使朝局出现更大的动荡和让国库的赤字雪上加霜。
杨士奇缓缓抬起眼帘。
那双阅尽沧桑的眸子,此刻却如深潭古井,既映不出杨荣丝毫的烈焰,也照不进杨溥的愁云。
他摩挲玉带的手指微微一顿,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王振……根深蒂固。太皇太后念其旧仆微劳,只令闭门思过,未动其筋骨。此乃……留了余地。张辅,国之干城,刚勇忠直,然其行事……刚极易折。”
他目光转向杨荣,沉静中带着一丝警示:
“勉仁(杨荣),除恶务尽,乃君子之志。然,操之过切,恐生肘腋之患。此案攀扯愈深,枝蔓愈繁,则变数愈巨。若有人情急铤而走险……”
他语焉不详,但那未尽之寒意却瞬间弥漫了整个值房。
是啊!逼得紧了,困兽犹斗,宫闱之内,何事不可生?
杨荣眉头拧成死结,正欲辩驳。
这时忽然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着青色五品官袍的中年官员趋步而入,步履沉稳利落。
来人是工部现任右侍郎周忱,也是杨士奇颇为倚重的门生之一。
他先向杨荣、杨溥方向微一躬身,随即快步走到杨士奇案前,低声道:“老师,西城巡街御史有紧急密报呈递,封记完好。”
说着,双手奉上一份封着火漆的窄小密函
杨士奇接过,用裁纸刀挑开火漆,抽出内里薄薄一纸。
目光扫过,他摩挲玉带的手指骤然停住,指尖微颤。
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杨荣和杨溥立刻察觉到首辅的异常,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杨士奇没有言语,只是将那纸密报缓缓推到案前。
杨荣一把抓过,急急看去,只见上面寥寥数行:
“未时三刻,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安,持黄匣入王振赐第。约两刻,陈安出,王振随行。王振乘其御赐青帷小轿,由四名东厂番役抬行,陈安轿随。方向:西华门。卑职伏望,谨密报闻。”
“乘轿入宫?此刻?他凭什么?!”
杨荣失声低呼,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方才的激昂与亢奋荡然无存,只剩下巨大的惊愕和一种不祥的预感!
“太皇太后另有密旨?绝无可能!”
杨溥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胖脸煞白:“这……这是何意?陈安……他奉的是谁的命?难道是…?”
他下意识看向杨士奇。
杨士奇已霍然起身!
他那苍老的身躯此刻绷得笔直,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急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脑中电光石火般掠起的一个极其不祥、却又清晰无比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
这绝非太皇太后之意!更非张辅所为!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一个让他脊背生寒的可能!
“周忱!持老夫牙牌速开协和门!勉仁(杨荣)、弘济(杨溥),随老夫同赴乾清宫!快——!”
杨士奇的声音如同裂帛,不容置疑的目光扫过杨荣与杨溥。
杨荣眼中精光爆射,腾身而起:“正当如此!且看那阉竖如何狡辩!”
他一把拂开挡路的椅子,绯袍带风。
杨溥却吓得一哆嗦,胖脸上汗如雨下:“首辅!这…擅闯乾清宫…”
“此刻不去,恐再无机会!”
杨士奇厉声截断,苍老的手竟爆发出骇人力道,一把攥住杨溥手腕,“走!”
三道绯色身影在周忱持牌开道的引领下,冲出值房,撞入五月灼热的阳光里。
王振孤身一人,密随陈安入宫!
稚龙匿爪于九重深宫,欲行何事?
这已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