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2页)
荣和十八年秋,锦衣卫指挥使李魏荣一干人等抗旨拒捕,率一百精锐自京城出逃。五日后途经莲花村,屠尽全村近百人口。荣和帝震怒,命二皇子康王率兵追捕,就地正法。
屠村案半个月后,一场连日不息的风雨将永州浇得一片死寂。
门前灯火如鬼影飘曳,盔甲滴着猩红雨水,像餮足的野兽漠然迈过一地横尸,蜿蜒的血随脚下积水生了根,泛开艳丽的涟漪。
正屋大门紧闭,守在门前的人听过羽林军的禀报,冷眼点了头,就让人退回到门外守着,不得踏入院中一步,随后进门俯身对康王低语道:“主子,外边清点过,只逃脱一人,其余锦衣卫皆已不留活口。”
康王赵庆瑨取下头盔,身上没沾几分血迹和雨水,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指,说:“这还有一个。”
高邑听完主子这一句,抬眼时杀意骤起。
门窗都被关上,屋里的气味尤其浓烈。
江澜贴墙而坐,衣裳上的刀口大小不一,浸在浑身血迹中看不真切,说话时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呜咽,气息飘忽不定:“殿下,留我对你更有好处。”
一口气讲完这一句,几近夺去她仅剩的所有意识。人大概真的到了将死之际才会有最深处的求生欲,江澜前所未有地想坚持下去,再多撑一会儿,再多说一句,也许人就来了。
赵庆瑨撇了一眼已没了气息的李魏荣,面无表情道:“那是在此之前,你能给本王行踪情报,助本王围剿。但今夜之后,锦衣卫已被剿杀,成不了气候,本王只带着这些人头回去便可领赏。”
他起身走到江澜面前,俯视着沉鱼落雁的姿容,依旧冷漠道:“更何况,本王如你所愿,将你义父李魏荣的命留给你,算两清了。”
赵庆瑨的生母是当朝皇贵妃,皇贵妃出身武将之家,年轻时称得上女中英豪。赵庆瑨多少被教养出几分胆识,素有奉旨平息乱势的功绩。江澜事先忖度过,和这样的角儿谈判又与司礼监秉笔刘昆不一样,威逼和美色只会把自己赶上死路。
江澜觉得唇舌干涩,咽了咽喉咙,全是血腥味,抽动起全身的痛楚,反倒多了几分清醒。
“殿下知道,皇上惜名,我只是李魏荣的养女,说到底算不得锦衣卫的人,赶尽杀绝并非贤明之举。留我一个活口,便是皇上与殿下的恩威并济,彰显皇上乃仁君明主,此其一。其二,殿下事先应该有所耳闻,既然我是让人忌惮的存在,殿下这么聪明,应该明白留我比杀我更有好处。”
江澜压着喘息和痛楚,任何的虚弱和怯意都会让人有机可趁。她凝视那双俯视而下的眼睛,试着调动体内的蛊毒去看穿什么,可如今身负重伤,极致的虚弱下根本无法调动。
赵庆瑨低笑一声:“你倒是知道不少。李魏荣养得你如珠似玉,教你这么多本事,你因何非要亲手了结他?”
江澜眸光翕动。过去十年光阴暗无天日,那些鲜血淋漓的日子在眼前席卷翻过。
“殿下人中龙凤,怎知笼中兽的滋味?若真要深究,他不论落在谁的手里都是死不足惜,殿下且当我为朝廷除害,换殿下一丝怜悯。”江澜感觉到意识开始混沌,哑着声音接着道:“殿下今日截杀锦衣卫皆因殿下英明神武,指挥有度,这样的功劳,若没有个无辜的人为殿下正名,岂不可惜?”
赵庆瑨沉默不语,似在思索。
雨势渐微,更显沉寂,守在门外的亲卫没有走动,只在安静待命。江澜在模糊的意识里只听到呜咽不绝的雨声,一下一下敲打在心口。
江澜渐渐没有力气再坚持下去了,李魏荣一死,大仇得报,可是一身蛊毒也随之无解。如今了无牵挂,短暂又苦痛的一生就此到头也未尝不好。
稀疏的雨声里,江澜的耳边恍惚传来江滢死前的最后渴求:“阿澜,你要活着,要活着。”
她手掌使了点力气撑着自己。
不能死。
这条命是阿姐以死换来的。再烂,也要活下去。
赵庆瑨转身走向高邑,注视在刀鞘上。
江澜拼尽全力,悄无声息地伸手想够住身侧的刀。她忽而自嘲般勾了勾唇角,心里想,若能拼到最后一刻也活不下去,到了下边见阿姐,也不会被责怪。
这时,不知从哪一处传来几句喧哗。有人踩着水急促穿过雨幕,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门前。
“侯爷,侯爷不能进去,此地凶险……”
高邑有所预料,立即反应过来,极快地扫了一眼江澜,同时手握刀鞘,将探寻的目光看向康王。
康王轻微地摇了摇头。
门被推开,霎时涌进一阵凛冽的凉风。
一个白衣公子率先跨进来,折扇一打开,眸中的寒光刹那间随风消散,眼里全是鄙夷,似乎对满屋子的浓重血腥气感到不快。
此人正是励安侯谢君乘。青尧跟在他身后进来,将沾满雨珠的伞往后一扔,刚好卡在门槛处,拦下了跟上来的王府亲兵。
几人再不敢贸然进来,一人站在门外道:“殿下,属下无能,没能拦住侯爷涉险。”
康王眼里只有一下诧异,挥手让人退下,来不及去思索这混子到底什么来意,目光温和道:“子虞,此处危险,怎么突然过来也不提前与兄长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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