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2/2页)
“公子?”青尧估计是将要拦不住人,忍不住出声打断。
谢君乘先应了青尧,冷冷地看着江澜:“东西在哪里?你这命,我当替他们母子还了。”
时机不对,今日无法探问更多,谢君乘想了想,又去见了裴嘉才离开府衙。
回程时,马车驶至城门,谢君乘命人等在此处,把青尧支开。半个时辰后,青尧拎着一捆永州的小吃回来,二人才启程回去。
黄昏压着马车前进,暮色偶然撞进车帘,打在手里的陈年信件上,零碎斑驳。
谢君乘被信上的字句拖进荣和五年的记忆里。信件所写不过是寻常问候,苍劲有力的字迹还能窥见执笔之人的风骨与赤诚。
最后一封同样是家常问候,只简单提过当年祸事。执笔之人在信中说,励安侯含冤入狱,听闻在狱中遭严刑拷打,百般凌辱。他接下来要加入群情愤慨中,为谢相鸣不平,为赤胆忠心伸冤。
大周不立宰相,谢君乘的父亲谢霆山从前享“谢相”之名,从先帝康定年间便盛传于民间与朝堂。
谢君乘突然胸口一震:“严刑拷打,百般凌辱?”
青尧接过信纸,定睛一看,声音发颤:“公子……这,这根本是无稽之谈,侯爷当年哪有遭过这样的罪?”
谢君乘当时还去狱中看过一次,凭当年名副其实的“谢相”二字,大牢的人谁敢伤谢霆山?
这信中所提的事情实属无稽之谈。裴嘉的父亲就是被这样的荒谬之词推到宫门前,当年跪请的三百学生是不是都因听信谣言,才宁可抛去前途无量也要为忠义鸣冤?
裴嘉的父亲提笔写下最后的“勿念”二字,不会想到这是此生留给家人的绝笔,更没想过当年伫立于宫门前的所有气节皆是熊熊燃烧的催命符,把自己烧得死无葬身之地。
在夜里离开的人以心为灯,却再没有回来。
门下的灯忽明忽暗,枯枝萧瑟。谢君乘回来之后神色恹恹,一抬头正正对上了在院落中等他的康王。
赵庆瑨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模样,问:“子虞,路上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谢君乘明知赵庆瑨只是故意试探,便意有所指:“若非殿下的人跟着,我还真想在城里走走。”
赵庆瑨神色一僵,干脆不绕圈子:“本王听闻,你还去见了裴嘉?”
谢君乘回头往背后看了看,今日偏想让他急一急,说:“殿下消息灵通啊,我这才刚回来。”
赵庆瑨突然有了不安的猜测,谢君乘平日就算浪荡惯了,也不似今日这样话里带刺。他拍了拍谢君乘肩膀,熟络地哄着说:“此番带你出宫危险重重,父皇向来疼爱你,我这个做兄长的担心你有什么闪失才作此决定,你还要和兄长置气吗?”
“殿下不知道,我自听说那美人至今伤重没有好转,心里就难受,今日一见她奄奄一息,更不是滋味,再一想,落入李魏荣手里这么多年,那能有什么好日子?”
赵庆瑨一愣:“不是说有所好转了吗?本王倒要问清楚余敬那个废物,这人到底如何了?你放心,她是此案的重要人证,兄长这就派人过去盯着,好好给她治伤。”他一把将谢君乘捞近了些,低声道:“不叫你日思夜想。”
谢君乘眼底尽是玩味:“我替美人先谢过殿下。”
赵庆瑨恍然大悟,让高邑过来,说:“你找两个王府的人,马上去府衙盯着他们好生照顾人养伤,再出什么岔子就提头来见。说……说谢侯爷牵挂得很。还有,让余敬明早来见本王。”
高邑得康王重用,转身就不见人影。赵庆瑨挑眉看谢君乘,还等着他的话。
赵庆瑨的不安情有可原,说起来,裴嘉当日前来投奔时,最开始找的就是励安侯,只是先让赵庆瑨知道了,才将此大功拦下。当时赵庆瑨一听此事,立即亲自接见裴嘉,以示朝廷恩待,并承诺带他母子二人进京做安顿,言下之意便是这二人的余生温饱不成问题。
赵庆瑨了解荣和帝赵启那点爱名的心思,屠村案引致民怨沸腾,而侥幸存活的两人无疑是极好彰显皇帝仁爱的活招牌:一来进一步坐实李魏容的无法无天,皇帝下令将昔日心腹就地正法,乃决意为民除害;二来保住母子二人的恩待,他赵庆瑨此番立的功才能时时被记住。
在赵庆瑨看来,这两人不过和谢君乘一样,是皇帝拿在手里用作美名而已,谢君乘这张招牌,一当就是十几年。
谢君乘这才看着轻松一些,说:“裴嘉与母亲死里逃生,将要共同回京。我担心他们过于惶恐,弄不好又跑了,我一个纨绔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替殿下去耍点嘴皮子了。”
赵庆瑨心里紧绷的弦放松下来,说:“你我情同手足,兄长当然信你。你也累了,早些歇息。”
谢君乘有意无意地压重了发音:“皇兄……近来劳累,也要注意身体。”
人走远了以后,青尧忍不住问:“公子引康王出手,真要救她一命?”
谢君乘留着诸多猜测今日也不便多问,说:“留她一条命,赏心悦目也好。”
“这妖女至少可以活着回到京城,可是回京之后,可就难了。”青尧一本正经。
“妖女?”
青尧一顿:“公子见过她之后一直魂不守舍,刚才一开口就和康王较劲,我险些以为……”
“以为我给勾走了魂?”谢君乘弯起唇角,又不否认,说:“她的本事又岂止这些?这样一颗好棋,可不止康王想拿着。”
李魏荣这个悉心栽培的养女就是游离在规则之外的暗棋,任谁拿在手里,随便一放都能事半功倍。他谢君乘也想留着看看,暗棋也是棋子,她也被重重枷锁牵制,又能在乱局里占到什么落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