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2/2页)
醉仙居的人观察至今,见励安侯迟迟不露脸,而且所有的护卫都没有现身,已经隐约察觉到什么,干脆躲在一旁不吱声。
江澜冷眼看几个流氓眼向她围过来,寸步不退,只举起手中的玉笛朝楼上一指:“打你那人在楼上,你去抓呀。”
几个莽汉鬼使神差地脚下一顿,一齐朝楼上看去,只见烛光和红绸交错间的阁楼连鬼影都没有。
其中一人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道:“我上去瞧瞧。”
楼上的青尧抿了嘴,静悄悄地打量一眼旁边的人。
只见原先正沉浸于静观其变且准备好英雄救美的谢君乘,这一刹那神情复杂,瞳孔微微扩张似惊诧,唇角又浅浅上扬似高兴。
青尧闭了闭眼,心里无端冒出一句“完了”。
另一边的秦明正已经失去耐心,吼道:“把醉仙楼所有人都逮回去,敢在老子面前撒野……”
话未说完,一人已经出手要把江澜拽过来。他抓住江澜的肩膀,又见对方仍旧站定,丝毫没有出手的势头,心中一定,正要使力把人拉过来的时候,忽见一道寒光冲着二人中间凌空飞来。
他当即收手,堪堪躲开了把他的手臂当靶子的刀光,扭头看去的同时眼前一黑,登时天旋地转地倒下去,
从楼上甩下来的木匣子把他击倒。
几人陷在惊愕和几声喊叫中抬头看去。才登了几级楼梯那人在擦身而过的变故中抖着腿回头跑下来,浑然一种楼上闹鬼的表情。
混乱中,青尧率先从楼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江澜面前将人挡在身后,手扶剑鞘冷脸道:“谁敢碰她,休怪我家公子不客气。”
几人面面相觑,被连番要命的变故吓得脑子都转不过来。只听又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沿着诡异不明的楼上传来。
“所有人都逮回去……”谢君乘负手拾阶而下,姿态闲散,停下脚步想了想,又接着道:“不曾听闻巡防营有如此通天本事,还敢私自拿人审问。我倒有兴致见识见识。”
楼下乱糟糟的场面随着这一股格格不入的贵气和威仪而沉寂,不疾不徐的脚步像催命的鼓声,将方才气焰嚣张的众人敲得魂飞魄散。
秦明正反应最快,连余光都不敢向江澜瞥去,跪下磕头时可谓掷地有力,“冒犯侯爷,下官该死!”
其余几人这下确定这是何方神圣,紧跟着跪下,手脚发抖。
谢君乘走下来,居高临下的目光死死压着几个汉子:“怎么该死了?刚才不是要将所有人逮回去?来,将本侯也带回去。”
谢君乘俯身将秦明正扶起来,温和地强调了一次:“这么多人看着你说的‘所有人’,你可不要灭了自己的威风。”
秦明正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拽起来的,想再次跪下去,又被励安侯又死死抓着肩膀,动弹不得。
“侯爷……下……下官失言,是下官该死。”
谢君乘有多混帐多受宠,京城的传闻五花八门,但一切说法都指向一个事情——这人惹不起。秦明正已经满头冷汗,他情愿谢君乘赏一顿板子,甚至当众揍他一顿,也比如今笑着与他说话要好得多。
这和笑着吃人的魔王有什么两样?
“你为了京城百姓的安危,搜捕逃犯和同党,”谢君乘似笑非笑地,“哪里该死了?”
秦明正已经清醒片刻,此刻回味出一丝不对劲。励安侯怎么一直逮着那几句僭越职权的话去戳他?这个混子方才还留心听到了什么?
“下官……酒后胡言,与他们说几句玩笑话,巡防营岂能随意逮捕,更无权审人。侯爷恕罪。”
谢君乘缓缓松开手,看见那边醉仙楼的几人也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他冷眼扫过巡防营的几个人,幽深凌厉的目光又回到醉仙楼的人时,面前的秦明正明显心虚又慌张地抬眼看着他。
谢君乘方才将笛子甩出去砸了秦明正,如今手心空空,拇指习惯性地搓着食指,忽听见身后的江澜玩味地说:“你们有什么想说的,趁侯爷还在,兴许可以为你们做主。”
所有的复杂目光一下子投注过来,江澜不知何时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手肘微微向后倚在桌子上,月白色的轻纱挡住脸色,在主人轻飘飘的语调中纹丝不动。
秦明正还在死死盯着江澜,仿佛要用眼神将所有遮挡剖开,他一边看一边想,如此不同寻常的做派并非寻常烟花之地的女子,可也并非全然陌生。
谢君乘注意到这点微妙的变化,垂眸向后略微一偏头,青尧当即横跨一步挡住秦明正的视线,同时拔剑出鞘指着他。
秦明正扑通一声跪下,磕头不语。
长年在京城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和受贿敛财,秦明正即使尚未弄清来龙去脉,首先明白审时度势的重要性。不曾听闻励安侯会路见不平去惹事,可他今日带出来的女郎却不是个简单货色,万一醉仙楼的人真壮着胆子把他们几个往日的作为抖搂出来,而励安侯又偏想借机玩一把热闹的,他这个副指挥使可就大祸临头。
所以,此刻与其喊冤或者玩什么把戏,不如沉默。谢君乘听来的不过几句胡言乱语,只要自己避免再次说多错多,就算谢君乘要闹,上头还有人可以拉一把。
门外聚集了围观的百姓,正踮脚伸头往他们看过来。秦明正即便听不见,也知道外边的人大概在幸灾乐祸。
气氛僵持了片刻,秦明正听见谢君乘的声音自上方压下来。
“好不容易吃一顿清净的,今夜你却坏了兴致,还吓着我的人,这该怎么办?”
这语气对秦明正来说可谓信手拈来。谢君乘这是给机会让他私了,这样的方式最简单,花钱就行。
可是这个闭着眼扔钱的王八蛋,一出手就包了整个醉仙楼!
想到流水似的银子,总归没有前途和命重要,秦明正咬牙忍了:“下官有眼无珠,实在该死。侯爷若不嫌弃,今夜这一笔……可否让下官为侯爷分忧?”
“嗯……”谢君乘似乎还斟酌一会儿才勉强接受,“嫌弃还是有的,本侯也乐意接受分忧。”
秦明正对着地板咬牙切齿一番,又磕了个诚意十足的响头,“侯爷大恩,没齿难忘。”
“谈不上什么大恩大德,”谢君乘一脸惬意,“身上有多少,全拿出来付了,本侯再派人随你走一趟。今日事今日毕,可不能让人笑话本公子赖账。你觉得呢?”
“侯爷说得是。”秦明正起身,余光打量了一眼,谢君乘全然一副风流不羁的做派,刚才的阴郁和气势仿佛只是一个酒后错觉。
秦明正甚至动了心思,这谢君乘怕不是故意引他过来要栽他这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