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里正 (第2/2页)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心头咯噔一下,这胶东地界素来以好客闻名,远来是客的道理妇孺皆知,哪有见面连口水都不给、直接往外轰人的?
可转念咂摸他话里那个重音砸下的“也”字,再联想到报纸上那篇语焉不详却足够撩拨人心的报道,心里顿时雪亮——好家伙,这巴掌大的渔村,怕是早被各路闻着腥味儿的“寻宝人”轮番轰炸过了……
常言道“话是拦路虎,衣裳是渗人的毛”,既然千辛万苦摸到这兔子不拉屎的海边,空口白牙一句“没了”就想打发人?姥姥!甭管有枣没枣,这杆子必须得抡圆了打下去。
早年间听人说起,山东地界以孔孟之乡自居,人和人交流时习惯以“老师”作为敬称,当即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浅绿色的“三炮台”,这种烟,英文直译“三个城堡”,因烟盒通体碧绿,二十支盒装,俗称“绿锡包”,可是临出门时,我特意备下的硬通货。
此时麻利地抽出两支,递上前去,语气诚恳,却也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狠厉:“老师,您先别着急轰我们。大老远来了,总得讨口水喝,歇歇脚。来,吸支烟,解解乏,喘口气儿,咱慢慢说。”
借着递烟的当口,我才算看清了眼前这人。四十来岁年纪,面庞被海风和日头打磨得黝黑发亮,身材壮实,骨架宽大,是典型的胶东渔民体格。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双眼睛,虽然被烟熏得有些浑浊,但此刻在晨光下,却透着一股子与外表粗豪不太相符的、格外清亮锐利的劲儿,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那汉子见了这通体碧绿、印着洋文的烟盒,又瞧见那细长洁白的烟卷,眼神明显亮了一下,脸上那层厚厚的警惕冰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里的宝贝烟袋锅子利索地往腰带后头一别,抄手接过我递上的烟卷。
我顺势掏出那只沉甸甸的都彭打火机,“叮”一声脆响,幽蓝的火苗跳出来,替他点上。只见他深吸一口,烟气在肺里打了个转,再缓缓吐出,那紧锁的眉头似乎都舒展了几分,脸上露出一丝受用的神情,连带着看我们的眼神也和缓了不少。
烟雾缭绕中,三言两语攀谈下来,才得知来人姓孙,名喜贵,竟是不夜村现任的“里正”(村长)。他大清早行色匆匆,满脸焦灼,竟是要去十几里外的邻村搬救兵。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立马顺杆儿往上爬,语气里半是恭维半是试探:“哎呀,失敬失敬,原来是孙里正,您看着年岁不大,竟已担此重任,定是村儿里有大本事、大威望的能人。不知村里出了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竟劳动您亲自出马去搬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