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不是只有前线才叫战场 (第1/2页)
大别山的冬天,是泡在烂泥和雨水里的。
冰冷的雨水没完没了地往下灌,把整个世界都泡得发白、腐烂。祠堂改造的野战医院里,湿气混杂着血腥和草药的味道,拧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钻进每一个人的肺里。
许峰用镊子夹住一块嵌在血肉里的弹片,手稳得像焊在地上。
弹片带着倒钩,猛地拔出,连着一长条发黑的烂肉。
躺在草席上的年轻战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汗水瞬间就湿透了额前的头发。
“按住他。”
许峰头也没抬,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旁边两个卫生员立刻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压住战士的肩膀和双腿。
许峰的脸,在摇曳的煤油灯下没有一丝波澜,像庙里风化的石像。他低下头,将镊子凑到灯火前,仔细地检查着伤口深处,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更细小的金属碎片。
他的专注,让他看起来像一台冰冷的、精密的机器。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正在被这无休止的血腥和死亡,一点一点地磨成粉末。
又是一天。
送走最后一批伤员,天色已经黑透。许峰用刺骨的井水洗掉手上的血污,走进那间属于他和林雪的耳房。
一盆炭火烧得正旺,将小屋烘得暖洋洋的。
林雪已经回来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躺下休息,而是坐在火盆边,手里拿着针线,正低头缝补一件破了洞的衣服。
那是许峰的粗布短打,手肘的地方被磨穿了。
她的侧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回来了?”她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眼底带着藏不住的疲惫。
“嗯。”
许峰在她身边坐下,将一双冰冷的手伸向火盆。
火焰舔舐着他的手掌,带来一丝暖意,却怎么也驱不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气。
今天下午,那个被他取出弹片的年轻战士,还是没能挺过去。
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因为破伤风。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地方,一道小小的伤口,就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战士死的时候,眼睛还直愣愣地睁着,看着祠堂破烂的屋顶。他只有十七岁,是个刚被俘虏过来的国军士兵,换上这身军装还不到一个月。
临死前,他死死抓着许峰的手,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两个字。
“回家……”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了许峰的心里。
“你心里有事。”林雪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看着他。
许峰沉默着,只是死死盯着火盆里跳动的火焰。
“从下午开始,你就没怎么说话。”林雪挪了挪身子,靠得更近了些,伸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此刻却带着刺骨的凉意。
“没事。”许峰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不想把那些黑色的东西倒给她,她自己背负的,已经够多了。
“许峰。”林雪叫着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看着我。”
许峰缓缓转过头。
她的眼睛在火光下,像两汪清澈的湖水,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影子。
“我们是夫妻。”她说,“你的心事,就是我的心事。不要一个人扛着。”
许峰的心防,在她温和而坚定的目光下,被一句话就敲得粉碎。他看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小雪,我是不是……有点太懦弱了?”
林雪愣住了。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懦弱”这个词,会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
那个在东京的枪林弹雨里,把她护在身后的男人。那个孤身一人,搅动了整个远东风云的男人。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追问。
许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盆火。火光在他的瞳孔里跳动,明灭不定。
“今天下午,那个战士死了。”他平静地叙述着,“他才十七岁。如果……如果我不是在这里等他被抬回来,而是在他中弹的那个阵地上……他或许,根本就不会中弹。”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每天在这里,处理伤口,缝合,包扎。我救了一个,前线就会再送来十个。这就像一个永远也堵不上的窟窿。我做的,只是在修补,却没办法从根上,阻止这一切。”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这双手,能杀人,也能救人。可现在,它却只能被动地等待着那些破碎的生命被送到面前。
“我明明有能力。”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波澜,“我的枪法,我的身手……王政委说得对,我一个人,能顶他们一个团。如果我上了战场,这一天,是不是就能少死几个人?哪怕……哪怕只少死一个,那也是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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