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湖血战·铁火横江·残阳如血 (第2/2页)
王铁锤也杀红了眼!他不知何时捡起了一柄镶着金线穗子、显然是某位倒霉军官遗落的约翰国指挥刀。那刀轻飘飘的不趁手,但此刻他需要的只是劈砍!他挥舞着这银亮的指挥刀,用尽全身的蛮力大开大合地劈砸!格开刺刀!劈砍颈项!刀刃砍在厚呢子军服上发出沉闷的钝响,砍在肌肉上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声音!一名身材健硕、穿着猩红军士长外套的军官举着细剑向他刺来,动作带着英伦剑术的刁钻。王铁锤根本不理那花巧,直接用毛瑟步枪护木粗暴地荡开细剑,趁对方手臂酸麻之际,挥刀便剁!“哐”一声脆响,刀刃狠狠砍在军官右肩章下的铜扣和肩胛骨上!巨大的力量震得军官虎口崩裂,细剑脱手。王铁锤顺势一脚踹在对方小腹,那军官痛苦地弯下腰去,被他紧跟上前,拔出腰间的鲁格手枪,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军官的后脑勺上,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血腥味浓得几乎化不开,令人作呕。峡谷的地面已经被粘稠的、还在冒着淡淡热气的血浆浸泡得透湿,踩下去如同踏在稀泥塘里,溅起的都是红的。断肢、破碎的内脏、撕裂的头颅、扭曲得不成人形的尸体……层层叠叠,在狭窄的谷道里肆意堆积。山壁上,喷洒状的鲜血一层叠着一层,涂满了嶙峋的岩石,如同最邪异的壁画。硝烟味、血腥味、粪便味、尸体的腐烂味……浓烈得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将空气变得粘稠而窒息。
兵力终究悬殊。猩红的人数如同无穷无尽的蚂蚁,一批倒下,又一批踏着尸骸涌来。自治政府军的蓝色方阵虽然勇悍,装备占优,却也被这持续不断的、毫无缝隙的人海冲击,挤压得渐渐变形,如同被重物碾过的钢铁巨轮,虽未沉没,甲板却开始倾斜、后退!阵地前沿几乎被踏平!士兵们不得不背靠背后的山岩和工事,每一寸后退都伴着喷溅的血浪!
一名约翰国士兵,看到赵铁柱如同杀神般冲在前头,眼中闪过凶光,趁赵铁柱力劈一敌,右侧露出破绽之际,猛地一个弓步突进,手中那把***刀带着“呜”的破风声,毒蛇般向赵铁柱腰肋猛扎过来!赵铁柱惊觉,尽力闪身,刺刀划破了他左臂外侧军服和血肉,带出一道深深的血槽!火辣辣的剧痛传来!几乎同时,另一个从侧面泥浆血泊中突然暴起的约翰国士兵,手里竟挥舞着一柄挖掘工事的野战短镐,沉重的镐头如同黑色的闪电,凶狠地劈向他左肩!
躲闪不及!
“噗嚓——!”
锋利的镐尖深深嵌入了赵铁柱左侧肩胛骨上方!血花瞬间炸开!
“赵团——!”身边的警卫排长目眦欲裂,狂吼着端枪刺死那用镐的士兵。
赵铁柱只觉得左半边身体瞬间麻木,接着是刺骨的剧痛!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脸色霎时惨白!但他骨子里的悍勇被剧痛彻底点燃!受伤的野兽往往最危险!他根本没理会肩膀上血肉模糊、还嵌着半截镐头的恐怖伤口,右手闪电般抡起沉重的毛瑟枪托,狠狠朝刚才偷袭他腰肋的那个士兵脸上砸去!
“嗵!”
如同铁锤砸开了成熟的西瓜!那士兵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内凹陷了一大块,七窍喷血,身体软软栽倒。赵铁柱猛地将那柄碍事的镐头从自己肩上拔出,带出一大蓬血肉,看都没看便甩在一旁,任凭鲜血瞬间浸透半个身子。他喘着粗气,如同濒死的怒狮,对着周围陷入恐慌的士兵们嘶声咆哮:
“娘的!甭管老子!守住!给老子钉死在这儿!一尺都不能退!”
王铁锤看着赵铁柱瞬间变成半个血人,眼珠子瞬间也红了!“老赵——!顶住!”他急疯了,不顾身边依旧密密麻麻的敌人,一边劈砍格挡,一边冲着离自己最近的炮兵连长位置放声吼道:
“炮——!给老子炸!炸老子面前!五十步!就五十步!炸!!”
那年轻连长离他不远,看着团长身处的位置,脸都吓白了:“团长!那太……”
“炸——!听老子命令——!开炮——!!!”王铁锤几乎是撕裂喉管般地吼了出来,那张布满汗水和血污的疤痕脸上青筋根根暴起,狰狞可怖!同时,他带着身边几个死士般的亲兵,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端起带刺刀的步枪,朝着前方挤压得最厚实的猩红人群,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用血肉之躯撕裂对方看似坚固的阵线!
炮兵阵地上,克虏伯炮管还带着上一次发射后的灼热余温。几个炮手看着营长的疯狂决断,咬了咬牙。快速调整!炮口放平!距离目测!装填手几乎是闭着眼睛将沉重的榴霰弹塞入炮膛!
“咣当!”
炮闩沉重地合拢!
“预备——放!!!”
八条火舌再次喷吐!这一次,炮口指向前下方几乎可以目视到的、正在胶着混战的人群!炮弹飞行时间短的几乎没有!
就在王铁锤率领反冲击小队用刺刀和枪托硬生生在红潮中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他本人如同疯魔般用指挥刀劈倒第三名敌人时!
“轰轰轰轰——!!!”
地动山摇的爆炸就在他前方仅仅不足三十米(约五十步)的地方猛烈炸开!几乎是平射状态的炮弹,如同死神的巨锤,砸在拥挤的步兵方阵中心!炽热的弹片、无数预置的钢珠,以恐怖的速度泼洒开来!
冲在最前面的一片猩红色士兵,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被狂暴卷起!瞬间被撕碎!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碎骨和肉块席卷而来!
王铁锤和他身边的几个士兵被强烈的冲击波狠狠推倒!泥土碎石如同冰雹般劈头盖脸砸落!王铁锤只觉得左手臂膀一阵钻心的剧痛,低头一看,几片灼热的弹片深深嵌入了皮肉,鲜血如同泉水般涌出!
爆炸点周围,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血肉真空瞬间形成!猩红色的进攻势头,在这同归于尽般的炮火面前,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肉眼可见的迟滞与恐慌!
残阳如血,血色丰碑
峡谷外,兰斯伯里勋爵的脸,几乎和他身后残阳的颜色一样殷红,那是极致的暴怒与羞辱所致!他看着他那引以为傲的精锐第一师,如同朽木般被投入了那座狭小的熔炉,然后变成滚烫的血渣!整整一个整编师,死伤惨重!谷口堆尸如山!而那条该死的峡谷的核心阵地,竟然依旧在那顽固的蓝色旗帜下岿然不动!
“耻辱!这是帝国军队的耻辱!”勋爵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英俊的仪表被扭曲成魔鬼般的模样。“预备队!我手里还有预备队!碾碎他们!碾碎这些杂种!第二师!跟我——”
他的咆哮尚未完结!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狂怒的叫嚣!
峡谷深处!那片已经打得如同地狱核心的谷道里,竟然再次爆发出远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疯狂、如同暴风骤雨般的枪声!并且伴随着……那标志性的克虏伯炮在极近距离发出的轰鸣!还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赵铁柱和王铁锤!
这一对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铁柱铁锤!在经历了最残酷的肉搏消耗、在目睹了己方兄弟如同被磨盘碾压般层层倒下之后,竟然率领着残余的、所有能拿起武器的人——包括轻伤员!包括炮兵!——发动了绝地反冲锋!
“兄弟们——!跟着老子——!冲——啊——!”
赵铁柱的肩膀血肉模糊,巨大的创口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顺着军靴淌在地上,每一步都踩出一个血脚印!但他像一头彻底失去了痛觉的远古猛犸!他怒吼着,用还能挥舞的右臂端着刺刀枪,直接撞向敌群!那气势如同煞神降世!凡是挡在他面前的猩红色人影,都被他那完全不顾自身、只求毙敌的凶狠刺击撂倒!他成了最前方一面活动的、浸透了血与火的招魂幡!
王铁锤紧随其后!右臂缠着的绷带早已再次被血浸透,指挥刀也砍得崩了刃口!他却抢过身边牺牲炮手留下的一根断裂的炮膛通条,那粗重的铁棍被他当成狼牙棒挥舞!狠狠砸!砸碎头!砸塌胸骨!同时嘶吼着指挥身边仅存的几门还能操作的克虏伯炮:
“炮!抵近!平射!给老子轰这些挤在一起的杂种!往死里轰!”
炮手们红着眼,几乎用身体顶着滚烫的炮身,不顾膛炸的危险,对准那堆在一起、避无可避的约翰国士兵聚集区……开火!
“轰!轰!轰!”
炮火在近距离造成的杀伤是毁灭性的!巨大的火光和气浪在拥挤的人群中连续绽放!猩红的队列瞬间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缺口!
约翰国远征军最后的战斗意志,终于在这残酷到极致的战场环境、在自己人大量死亡制造的恐怖压力、以及对手这种完全不顾己方性命的、如同自爆般的凶猛反扑下,彻底崩溃了!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顶不住了!上帝啊!”
“撤退!快撤退!”
“魔鬼!他们不是人!”
先是零星的后退,推搡,然后演变成大规模的溃散!拥挤在谷道里的士兵,如同失魂的羊群,被一股巨大的绝望所裹挟,丢弃了武器,只想逃离这个血肉炼狱!自相践踏再次上演!混乱如同奔涌的洪流,迅速席卷了整个第一师,甚至波及到谷口等待投入战斗的第二师前锋!
“不许退!不许退!敢后退者枪毙!”约翰军的督战官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试图用手中的韦伯利左轮阻止溃兵!但溃兵的人潮瞬间将他们淹没,甚至有人被推倒在地,活活踩死!督战也失去了意义!
断龙峡,这条一度被英国人认为通往坦途的道路,此刻变成了通往地狱的单行道!方向逆转——变成了英国人逃出生天的障碍!他们争抢着,哭喊着,挤压着,想要从那狭窄的入口冲出去,重回湖边的“坦途”!
兰斯伯里勋爵那副精美的单筒望远镜从他的手中滑落,“咣当”一声砸在碎石滩上,精巧的黄铜镜筒瞬间变形扭曲。他英俊的脸庞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一片煞白,眼窝深陷,嘴唇灰败,微微颤抖着。喉咙里仿佛被塞了一团滚烫的烙铁,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看着那如同炸了窝的红蚂蚁般疯狂从峡谷里奔涌出来的溃兵残骸……这已经不是撤退,而是……丧家之犬的奔逃!他所有的高傲、所有的筹谋、所有的帝国的荣光与信心,都在这一刻,被峡谷里喷射出的火焰、钢水与血泊浇得冰冷透骨!
“撤退……命令……全军……撤退……”他的声音如同被砂纸摩擦过的朽木,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他甚至没有勇气再看一眼那个已经埋葬了他数千精锐、此刻依旧在向他喷吐硝烟的峡谷,拨转马头,僵硬地、缓缓地向着乔治湖临时营地的方向走去,背影如同被抽干了骨髓。
峡谷入口外,喧嚣的厮杀声、炮火声渐渐低沉、零落……最终被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弥漫着浓烈血腥味的死寂所取代。只剩下……呜咽的晚风,穿过嶙峋峡谷的山隙,发出如同无数亡魂低语的悲鸣。
谷口之内。
赵铁柱被两个同样血迹斑斑的士兵架着,才没有彻底倒下。他那失血过多的巨大身体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显得异常艰难。他看着前方那如同退潮般仓皇奔逃的猩红色洪流,又艰难地扭头,看向身后这条曾经草木葱茏、如今却铺满尸体、浸透血浆、彻底变成了紫红色的粘稠血渠般的峡谷……那双曾闪烁着悍勇光芒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光亮似乎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仿佛干涸河床般的裂痕。他喃喃自语:
“跑……跑了……?”
一旁的王铁锤,左臂的伤口也因剧烈的动作再度崩裂,钻心地疼。他几乎虚脱,半跪在地上,用那根砸弯了的炮膛通条支撑着身体,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耳朵里只有嗡嗡的鸣响。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跑……跑了……赢了……老赵……咱们……熬下来了……”
这个“赢”字出口,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重的、仿佛要把人胸腔都碾碎的苦涩。
断龙峡终于沉寂了。
王铁锤挣扎着,用那条完好的胳膊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他的目光越过尸山血海,望向阵地后方。那里,一门克虏伯炮的炮管,已经在近十个小时的连续高强度射击中,外层冷却环都被高温灼烧得呈现出暗红的纹路,巨大的炮身布满了被碎石和破片击打出的凹痕和划痕,牵引轮下,积着一滩暗褐色的血水混合物——那是不知哪个炮兵兄弟最后留下的印记。王铁锤拖着沉重的伤腿,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布满老茧、沾满血污的手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轻轻地搭上那依旧散发着铁腥味和滚烫余温的冰冷炮管。
“老伙计……”他声音嘶哑,喉咙发哽,再也说不下去。粗糙的手指沿着那冰冷的钢铁线条,划过一道道伤痕。
赵铁柱在两个士兵的搀扶下,也终于慢慢转过身。他抬头,目光仿佛要穿透层层叠叠的山峦,望向北方,望向悉尼的方向。那个曾经繁华的港口,如今是袋鼠国唯一的希望与堡垒。剧烈的伤痛不断侵袭着意志,视野开始发黑。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那失血过多的身体里挤出一点微弱的气息:
“……大统领……断龙……峡……守住了……”他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在呜咽的风声里几不可闻。“……可……那约翰国的红毛总督……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船……还在海边转悠……他们的腿……还会踏过来……”他闭上眼,巨大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几乎完全靠在了旁边士兵的肩膀上。“……咱们……还得……用血……接着……往下填……”
残阳已经彻底沉入西方遥远的地平线以下,只留下天际一抹浓得化不开、如同凝固陈血般的暗红。这诡异的红光,涂抹在乔治湖死寂的湖面上,将整个湖染成了纯粹的、令人心悸的血池!断龙峡口的硝烟尚未散尽,在暮色中如同扭曲的魂魄般缭绕升腾。
赵铁柱和王铁锤,这两位自治军的灵魂人物,就这样伫立在堆积成山的尸骸与燃烧的残骸之间。暮色将他们浑身浴血、破碎不堪的身影融合成一尊巨大、扭曲、残破的黑色剪影,凝固在峡谷出口的绝壁之下。晚风掠过他们残破染血的军装,仿佛在无声地诉说。
在他们身后,断龙峡如同被扒开了内脏的巨兽腹腔。那些沉默的、倚靠在胸墙上再也无法站起的身影;那些俯卧在血泥里、至死保持着挺刺姿态的身影;那些紧握着早已打空子弹的枪杆、倒在炮位旁的蓝色身影……他们,也都被这片如同血铸、如同熔铁般的残阳余烬,一同铸造成了无声的血色丰碑。
这是一场惨胜。整个第二团、第三团精锐,两千英魂,此刻还能喘着粗气、挣扎着包扎伤口、试图收敛战友尸骸的……不足四百人。且个个挂彩,缺胳膊少腿者比比皆是。断龙峡用自身的地形吞噬了数千英军,也将自己变成了袋鼠自治军一方巨大的、难以愈合的伤口。这片土地,已经被鲜血喂饱。
暮色更深了。仿佛无穷无尽的墨色从四面八方的天际挤压过来,试图掩盖这刺目的血红。但那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火药刺鼻的硫磺气,却依旧固执地在乔治湖和断龙峡上空盘旋、弥漫。
兰斯伯里勋爵的帅帐内,一盏鲸油灯孤寂地跳跃着惨白的光晕。那副扭曲的单筒望远镜被随意丢弃在地图上。勋爵站在桌案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尖重重地戳在他随身携带的精制海图上——那地图上悉尼的位置旁边,赫然标识着一个新的地点,一处比断龙峡更为宽阔、也更难绕行的咽喉。他灰蓝色的眼珠里,冰寒比维多利亚海冬季的冰山更甚,里面再也找不到半点傍晚时的傲慢与睥睨,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点燃、如同岩浆般汹涌的、名为复仇的毒火。
乔治湖血战的硝烟尚未散尽。但在更北方的悉尼大地,在那如同巨大口袋般容纳着袋鼠国最后希望的港口城市边缘,在约翰国停泊于遥远海面上的战舰指挥室里,在断龙峡里那数千道尚未冰冷的英魂注视之下……
一场注定更加残酷、更加浩大、倾注了双方最后国力的风暴,已然在呼啸着凝聚雷霆!它必将以更加疯狂的方式,砸向这片铁与血反复犁过的、伤痕累累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