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2/2页)
食铁兽幼崽的出现,像是一颗投入棋局的意外棋子,彻底打乱了他原本的节奏。这究竟是福是祸?是单纯的麻烦,还是……可以利用的变数?
他需要时间思考。但他也知道,留给他们保守这个秘密的时间,恐怕不会太多了。
果然,没过多久,街面上便开始隐隐约约地流传起一些奇怪的闲话。“欸,听说了吗?今天一大早,好像有人在江湖门客栈门口听到什么动静……”
“是啊,好像是那个小丫头阿妤,哭着喊着跑进去的,嘴里还嚷着什么‘不好了’……”
“我还隐约听到一声‘祥瑞’什么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江湖门客栈最近怪事本来就多,又是机关又是……难不成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白日里的江湖门客栈,非但没有因为清晨那场小小的风波而变得门庭冷落,反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热闹。或许是昨日机关带来的新奇感尚未散去,又或许是清晨那模糊不清的“祥瑞”传闻悄然发酵,吸引了更多好事者的目光。
总之,到了午时,大堂里已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那些精巧的机关走兽、负磐石奴依旧在各司其职,新奇感犹存,但许多客人的眼神却不时地瞟向后堂,或是看似不经意地打量着忙碌穿梭的阿妤,试图从她脸上或客栈的细微之处找出些什么端倪。
客房更是前所未有地爆满。不少人借着住店的名义,实则怀着探寻秘密的心思。他们或三三两两聚在大堂角落低声议论,猜测着早上的动静究竟为何;或假意欣赏墙上的字画、角落的盆栽,实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的藏匿之处。
“宁老板,今儿个生意可真好啊!”一位熟客端着茶碗,看似随意地问道,“早上听外面有人说,客栈好像有点小动静?没什么事吧?”
宁云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手下麻利地算着账,回答得滴水不漏:“劳您挂心了,没什么大事。就是阿妤那丫头,早上贪玩,在后山不小心绊了一跤,吓着了而已。小孩子家家,一惊一乍的,让各位见笑了。”
她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又带着几分自嘲,打消了不少人的直接疑虑。但总有那么些心思活络的,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只是不好再追问,便将目光转向了那位始终保持着几分神秘感的“许公子”。
唐昭临如往常一般,偶尔在大堂里走动,检查一下机关的运转情况,或是独自坐在角落,目光平静地看着这满堂喧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探寻意味,那些或隐晦或直接的视线,都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刺探着这家客栈刚刚筑起的脆弱防线。
他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食铁兽幼崽的出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天工千机策》的风声未定,又添祥瑞疑云,这两者叠加,足以让江湖门客栈成为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这对他原本引蛇出洞、暗中调查的计划,无疑增添了极大的变数和风险。生意的好坏,此刻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了。
就在他心思沉凝之际,他经过一处靠近窗边的桌子,那里坐着三四个衣着光鲜、看似走南闯北的商人模样的食客。他们的谈话声不算小,夹杂在嘈杂的人声中,却有几个关键词,如冰锥般狠狠刺入了他的耳膜。
“……要我说啊,这天下最该杀的,就是那帮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一个微胖的商人放下酒杯,愤愤不平地说道。
“刘兄此言差矣,”旁边一个稍显精明的商人接口道,“贪官固然可恨,但更可恨的是那些与贪官勾结、为虎作伥的江湖败类!”
“吴老板说得是!”另一人立刻附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鄙夷,“就说那权倾朝野的李相李枢衡!听说他富可敌国,搜刮的民脂民膏堆积如山,光是贪墨的田税田地,就够咱们蜀州百姓吃好几年的了!简直是国之硕鼠!”
“哼,李枢衡那狗贼固然该死,”先前那微胖商人冷哼一声,压低了些声音,却更显怨毒,“可我听说,他能如此肆无忌惮,背后少不了助力!尤其是蜀中那什么……唐门!对,就是那个以机关暗器闻名的唐门!据说唐门与他暗中勾结,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帮他铲除异己,聚敛财富!真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这唐门,我看也是江湖毒瘤,早该被连根拔起了!该死!真是该死!”
“唐门与他勾结……”这句话如同九幽寒冰凝成的利箭,瞬间射穿了唐昭临刻意维持的平静。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尽管只有一瞬,快得几乎无人察觉。但那一刻,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却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腾起,瞬间席卷全身。
李枢衡!
唐门!
勾结!该死!
这些字眼,每一个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外界的传言,竟已扭曲至此!将唐门的灭门之祸,颠倒黑白,污蔑成与仇敌勾结的帮凶!这比直接的杀戮,更让他感到锥心刺骨的愤怒与悲凉。
那几个食客还在唾沫横飞地议论着朝廷的黑暗、官员的贪腐,以及他们道听途说来的“唐门劣迹”,浑然不觉身边刚刚经过的那位沉默青年,眼中瞬间闪过了一抹几乎要噬人的冰冷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