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与信仰的博弈 (第1/2页)
夜雨刚停,青石板上热气直冒。柳如烟轻轻推开书房门,就见林宇背对着她,盯着墙上挂的《坤舆万国全图》发呆,桌上摊着本《几何原本》,密密麻麻全是小字批注。
“主人,您真打算死磕着帮那洋和尚传教?”柳如烟随手把湿漉漉的斗笠往架子上一扔,上面的珍珠串跟着晃悠,一脸不解,“重庆老百姓刚吃上饱饭,谁家乐意让孩子浪费时间听他念叨上帝?”她攥紧袖子,想起前几天汤若望在码头传教,被几个扛大包的当成疯子,差点挨揍的样子,急得直跺脚,“您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何苦把人脉和精力砸在这注定打水漂的事儿上?还不如多拉拢点朝廷大官实在!”
林宇转过身,烛光照得他半边脸明半边脸暗。他慢悠悠合上书,似笑非笑地说:“如烟,你真以为我想在这巴山蜀水间立十字架?”他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江上的潮气裹着码头的喧闹一股脑灌进来,“汤若望就是块敲门砖,敲开西洋学问大门用的。那些看着精巧的天文仪器,背后藏着传教士渗透知识的小心思;改历法的书里,日心说和地心说吵得不可开交。等这德国传教士抱着浑天仪踏进紫禁城,带来的可不只是准到分秒的日历,还有拿数学公式包装的神学密码——就靠这砖,才能打破那些老学究‘奇技淫巧’的老观念。”
柳如烟皱着眉头,满脸怀疑:“可他天天念叨《圣经》,能有啥真本事?”
“糊涂!”林宇猛地转身,折扇“啪”地拍在桌上,砚台里的墨汁都溅出来了,“你当利玛窦、徐光启耗尽心血合译《几何原本》是闹着玩?那套前六卷字字珠玑的译本,用严谨的公理体系推开了科学之门!还有汤若望,他带来的《远镜说》能教人造望远镜观测天象,《坤舆格致》里藏着采矿冶金的妙法。这些传教士肚子里装的,是能造铁甲巨舰破浪远洋、设计水渠灌溉万顷良田的真本事!”他抓起书哗啦啦翻着,“就说这几何,学会了能精准量地、设计堤坝,比那些只会摇头晃脑的老学究强多了!”
柳如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可这和传教有啥关系?万一他发现咱们就想利用他……”
“所以得先画个大饼吊着他。”林宇眼睛一转,坐回太师椅慢悠悠摇扇子,“让他觉得咱们真心帮他传教,他才会把压箱底的本事全掏出来。等老百姓见识到这些西洋学问能实实在在改善生活,愿不愿意听上帝的福音,还不是老百姓说了算?”
柳如烟突然想起什么,追着问:“可老百姓真会为了这些洋学问改信上帝?”
林宇一听,笑得前仰后合:“老百姓信啥,从来和教义精不精妙没关系。”他拿扇柄指着窗外,“闹饥荒那年月,树皮被啃得见了白茬,观音土填得人腹胀如鼓。我亲眼见着李寡妇攥着半块掺了麸皮的窝窝头,跪在城隍庙前磕头,额头磕出血印子,求菩萨赏口吃食。可最后还是把女儿卖给粮贩子换了三升糙米——你说,那满殿的金身罗汉,怎就没听到她的哭喊?到了兵荒马乱的时节更荒唐,邻村王铁匠铸了面绣着“护佑苍生”的杏黄旗,挂在村口老槐树上。说是谁从旗底下过三遭,枪子儿就会绕着走。那些扛着锄头的庄稼汉,白天躲在战壕里念叨这面旗,晚上却偷偷往怀里揣符咒——你看,他们拜的到底是神佛,还是心里那点虚妄的念想?说到底,人在绝境里抓的哪是信仰,不过是攥紧了能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哪怕这稻草是庙里的香灰,还是村口的破旗。”他收起笑,眼神冷得像冰,"记住了——当树皮都被剥光,观音像能熬成粥?教堂的十字架能掰碎了换两斤糙米?这世道,没饭吃的时候,谁还管上帝在不在?"
这话像一闷棍敲得柳如烟脑子“嗡”地一下,她突然明白,在林宇眼里,汤若望的价值压根不在传教,而在他那些能改变蜀地命运的学问。
“那咱们下一步……”柳如烟刚开口,就被林宇抬手拦住。
“明天起,让汤若望着手办新式学堂。”林宇眼里闪着野心的光,“先教天文历法,让老百姓知道西洋学问能精准预测节气。每月朔望,在文庙前竖起浑天仪模型,当着众人面推演月食时刻,误差不超过半盏茶功夫。"他抬手比划着仪器运转的轨迹,"再教几何算术,用勾股定理丈量田地边界,算得比老账房先生快三倍,学了就能盖出冬暖夏凉的洋楼。"
说到此处,他将折扇重重拍在八仙桌上:"还有,整个重庆府,12岁以下的孩子必须免费上学!"窗外蝉鸣突然歇了声,他踱步到窗边,望着街巷里嬉闹的孩童继续道:"凡送孩子入学的,按人数减免赋税——一个孩子减三成,两个减六成,三个直接免徭役!但谁敢不送,除了加倍征税,还要把姓名刻在城门口的黑榜上,让十里八乡都知道这户人家耽误子孙前程!"”
柳如烟瞪大了眼睛:“主人,这么大动静……”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林宇将茶盏搁在窗台上,青瓷与青石相触发出清响,惊飞了檐下栖着的夜枭。他凝视着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烛火在背后将身影拉得老长,"你看那些私塾里摇头晃脑的孩童,现在种下知识的种子,十年后这些孩子就是咱们革新蜀地的主力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烫出的云纹,他声音渐沉,"西洋的蒸汽轮船能破浪千里,留洋归来的学生却发现故土连条像样的铁路都没有。咱们要建新式学堂,既教他们测算星辰轨迹、绘制机械图纸,更要让他们从小浸润蜀地风骨。等这些吃着岷江米长大的孩子,既能用洋人的学问开眼看世界,又把经世济民的根扎在故土,将来蜀地才能真正站起来,在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
柳如烟看着意气风发的林宇,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一场拿知识当诱饵、拿利益当钩子的博弈,已经悄悄开场了。而汤若望这个漂洋过海来的传教士,还不知道自己马上要变成这场博弈里最重要的棋子。
夜越来越深,书房里的烛火还亮着。林宇重新拿起《几何原本》,眼神里又贪婪又坚定。在他的盘算里,蜀地的将来不该只有烧香拜佛的寺庙道观,更得有书声琅琅的学堂,还有靠西洋学问建起的坚固城池。至于上帝的福音能不能在这儿传开,早就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
当林宇命人将推行义务教育的告示贴满重庆府的城墙时,晨雾还未散尽。告示边角被露水洇湿,墨迹晕染开来,但上面工整的字迹依然清晰夺目:
“重庆府义务教育令:凡十二岁及以下孩童,均须入新式学堂就读。即日起,送学家庭可享三重厚惠——其一,按入学孩童数量减免赋税,最多可免全年税赋半数;其二,学堂免费提供笔墨纸砚与书籍,三餐皆备温热饭食;其三,学业优异者,可获官府颁发‘勤学章’,凭此章可优先获得工坊学徒名额、参与官府差事选拔。
或问:读书于百姓何益?答曰:学堂教授格物算术,可助丈量田亩、计算盈亏;天文历法之学,能精准预测节气,不误农时;更有西洋先进之术,日后可建造坚船利炮,保我巴渝平安。昔时读书乃富贵专享,今官府倾尽全力,只为让寒门子弟亦能通古今、晓中外,他日成为栋梁之材,改换门庭。
另有严令:拒学者赋税翻倍,且于乡邻间公示批评;阻挠他人送学者,以扰乱教化论处。教育乃强国根本,望我府百姓,莫失此千载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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