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悬刃 (第1/2页)
第一百二十一章孤峰悬刃
冰冷的雨丝斜织着重庆府新军大营,敲打在玄色营旗上,发出沉闷而连绵的声响。中军大帐内,肃杀之气凝而不散,林宇那道割裂朝廷、自握刀柄的决断,如同投入寒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迅速扩散至川渝的每一个角落。
成都府,巡抚衙门
曾经象征着川省最高权力的府邸,此刻却如同一座被抽去了脊梁的空壳。听雨轩内药味浓重,陈茂依旧昏迷,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书房里,新任命的“署理巡抚”李经历(原四川按察使司经历)焦头烂额,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宗和两份截然不同的文书,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一份是盖着内阁大印、措辞严厉的朝廷上谕抄本,严令四川都指挥使司接管林宇新军军务,并派员“查勘”陈茂一案。
另一份,则是刚刚由快马送来的、盖着“川东整饬兵备、兼理粮饷林”鲜红大印的强硬公文:
“……都指挥使司若欲接管新军,须持兵部勘合、内阁明旨,并详列接管人员、职司、章程,经本官核验无误,方可按律交接。若仅凭一纸空文,擅派员弁,形同乱命,恕难从命!新军乃国朝屏藩,非私兵部曲,亦非都司可擅专。营中军务,自有法度,不劳费心。至于陈茂罪证,铁案如山,已封存备查。三法司及锦衣卫上官抵川之日,本官自当奉上详实卷宗,恭聆圣裁。然若有宵小借‘查勘’之名,行构陷、滋扰、分化新军之举,休怪本官军法无情!林宇顿首。”
字字如刀,锋芒毕露!那“乱命”二字,更是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朝廷的脸面上!李经历拿着公文的手微微发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林宇这是彻底撕破脸了!什么闭门思过?这分明是划地为王!都司去接管?谁去?谁敢去?那赵猛在三十里驿炮轰城楼的凶悍犹在眼前!林宇这“军法无情”,绝非虚言恫吓!
“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旁边一名书吏脸色煞白,声音发颤。
李经历颓然坐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如何是好?按察使大人还在路上……朝廷的旨意和林宇的刀……我们夹在中间,能如何?拖!只能拖!告诉都司那边,没有按察使大人明确指令和足够兵力弹压,绝不可轻举妄动!至于查勘的人……让他们先在驿馆住下,就说……就说卷宗正在整理,陈抚台病重,相关人等需要时间传唤!”
重庆府,新军大营。
肃杀之气在营中弥漫,比之以往更添了几分铁血的凝重。赵猛如同一尊铁塔,矗立在辕门之内,玄色战袍被细雨打湿,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他身后,是两排手持燧发枪、刺刀雪亮的亲卫营精锐,眼神锐利如鹰,沉默地注视着营外官道的方向。
蹄声如雷,由远及近。一队打着四川都指挥使司旗号的骑兵,约莫百人,簇拥着一名身着四品武官补子、面色倨傲的中年将领,气势汹汹地冲至营门前。
“止步!军营重地,下马通名!”辕门守备厉声断喝,声音穿透雨幕。
那中年将领勒住马缰,马匹人立而起,溅起一片泥水。他居高临下,扫了一眼辕门内森严的阵列,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随即扬起下巴,厉声道:“本官乃四川都指挥佥事王振!奉朝廷明旨,四川都指挥使司钧令,前来接管新军营务!速速打开辕门,让林宇出来接令!”
“王佥事,”赵猛的声音如同闷雷响起,他一步踏出,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大帅有令:都司接管新军,需持兵部勘合、内阁明旨,详列章程人员,经大帅核验无误,方可依律交接。王佥事空手而来,仅凭口谕,恕难从命!营门,不能开!”
王振脸色瞬间涨红,他没想到对方竟敢如此强硬!他猛地抽出马鞭,指向赵猛:“大胆!赵猛!你敢抗旨?!朝廷明旨在此!都司钧令在此!林宇闭门思过,新军由都司接管,这是铁令!你一个小小的参将,也敢阻拦本官?信不信本官以违抗军令、图谋不轨之罪,将你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赵猛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残酷意味的弧度,眼中凶光爆射。他猛地一挥手!
“哗啦——!”一阵整齐划一、冰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辕门内两排亲卫营士兵瞬间平端燧发枪,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齐刷刷地指向营门外的王振及其部属!刺刀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森然寒芒!
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杀意瞬间笼罩了营门内外!王振身后的骑兵一阵骚动,战马不安地嘶鸣后退。王振本人更是骇然失色,握着马鞭的手僵在半空,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枪口带来的死亡威胁!赵猛这个疯子,他真敢开枪!
“王佥事,”赵猛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字字清晰地砸在王振心头,“看清楚!这里是新军大营!不是都指挥使司衙门!没有大帅手令,擅闯军营者,按律——格杀勿论!你说你要‘就地正法’?好啊!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快,还是老子的枪快!要不要试试?!”
最后几个字,如同炸雷,带着无边的凶戾之气!王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死死盯着赵猛那双充满血丝、毫不掩饰杀意的眼睛,又扫过那一排排纹丝不动、散发着铁血气息的枪口,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所有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浇灭殆尽。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再前进一步,或者再吐出半个不敬的字眼,下一刻就会被铅弹打成筛子!
“你……你……好!好一个林宇!好一个赵猛!”王振气得浑身发抖,却再不敢有丝毫妄动,色厉内荏地吼道,“抗旨不遵,拥兵自重!你们等着!等着朝廷天兵降临,将尔等叛逆碎尸万段!我们走!”
他猛地调转马头,带着满腔的屈辱和恐惧,如同丧家之犬般,在身后新军将士无声的、充满鄙夷的注视下,狼狈不堪地带着部属仓惶退走,马蹄溅起的泥点,如同他们溃散的颜面。
辕门内,赵猛缓缓放下手。亲卫营士兵整齐收枪,动作利落,沉默如山。赵猛望着王振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也敢来老子营里撒野!”他转身,对着营内肃立的将士,声如洪钟:
“都看到了?!朝廷?都司?指望不上!能护住咱们自己,护住咱们用血换来的这方基业的,只有咱们手里的刀枪!只有林大帅!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练好本事!谁敢伸爪子,就剁了谁的爪子!”
“吼——!”回应他的,是营中将士压抑着怒火与决心的低沉吼声。经此一役,新军上下,对朝廷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凝聚在林宇周围的向心力,反而因外部的压迫而变得如同钢铁般坚实!
邛崃山脉,“鬼见愁”绝谷边缘。
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如同粘稠的灰白色尸布,死死包裹着深不见底的死亡之谷。峭壁之上,一处被巨大冷杉和嶙峋怪石遮蔽的天然凹洞内,湿冷刺骨。几块冰冷的石头勉强隔开湿漉漉的地面。
枭二蜷缩在洞口最外侧的阴影里,整个人几乎与长满青苔的岩壁融为一体。他脸上覆盖着浸透药汁的多层面巾,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翻滚涌动的浓雾。他的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警戒姿势而微微僵硬,手指却异常稳定地握着一柄涂了哑光涂层的短弩,弩箭的箭簇在昏暗中泛着幽蓝的寒光。
洞内深处,枭五和枭七背靠背坐着,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闭目养神,呼吸悠长而轻微。枭三则半跪在地上,借着洞外透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天光,在一块特制的防水油布上,用炭笔飞快地勾勒着。他笔下,是一幅极其精细复杂的密道内部结构图。
“……甬道下行约五十步,向右急转,坡度陡增……石阶湿滑,布满青苔……左侧石壁有渗水,汇成细流……右侧……距转角七步处,发现第一个机括暗孔,位于离地三尺的石缝内,内有淬毒弩箭残余……已标记。”枭三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极快,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紧张感,仿佛正重新行走在那条步步惊心的死亡通道中。他手腕上那枚古朴的银镯随着他专注的动作,偶尔发出极其轻微的碰撞声。
枭四守在枭三旁边,手中紧握着短刀,警惕地倾听着洞口和洞外的任何一丝异响,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
洞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辛辣刺鼻的药味,来自他们含在舌下的避瘴丸和涂抹在面巾、衣领上的驱虫避蛇药膏。湿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霉腐气息,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头领,”枭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从枭二身侧传来,他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鹿皮擦拭着手中一个精巧的黄铜罗盘,“风向……暂时稳定,东北风三级。谷中雾气……浓度变化不大。但那股甜腥味……比昨日更浓了些,源头似乎更深了。”他鼻翼微动,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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