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夜袭 (第1/2页)
长江下游,靠近湖广交界水域。夜。无月,星稀。
江面像被墨汁浸透的破布,黏稠地铺在黑暗里。两岸山峦的轮廓狰狞如兽,沉默地蹲伏着,将这片水域裹进更深的压抑。风贴着水面滑过,卷着水腥气扑在人脸上,黏得像未干的血痂。江水流淌的“哗啦”声被无限放大,时而低沉如巨兽磨牙,时而尖锐如冤魂泣诉,压得人胸腔发闷,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枭二立在“川江级”快船船头,深灰色水靠的接缝处渗出的水汽在夜风里凝成细霜,却冻不住他眼底的寒光。船身狭长如柳叶,贴着南岸崖壁的阴影滑行,橹片入水时被棉布裹住的木柄只发出“噗”的轻响,带起的浪花细得像雾,刚泛起就被夜色吞没。蜀江商行的老水手们弓着背,肌肉在粗布短褂下绷紧如铁,每一次摇橹都精准得像钟摆,连船尾的涡流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头儿,前面就是黑石矶。”“泥鳅”像条真正的泥鳅,贴着船板滑到枭二脚边,声音压得比水流还低,带着水汽的湿冷往人骨头缝里钻,“金鳞的人刚递来消息,洪承畴一倒,这一片成了水匪的天下。‘翻江龙’是头最恶的狼,老巢就在矶后的回水湾。白天放着三艘哨船在江面晃悠,晚上全缩回湾里,喝得烂醉赌钱,连望斗上的哨兵都抱着酒坛打盹——防备松得像筛子。”
枭二极轻地“嗯”了一声,目光穿透眼前的浓黑,锁定江心那堆突兀的礁石群。黑石矶确实像条蛰伏的黑龙,礁石表面湿漉漉的,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石缝里积着的腐尸碎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快船灵巧地绕进黑石矶的阴影,船底擦过礁石边缘的苔藓,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像蛇爬过枯叶。
回水湾豁然展开在眼前。几艘破旧的大木船挤在湾里,船帮上的裂缝糊着烂布,在水波里摇晃得像将倾的醉汉。最显眼的是东边那艘最大的船,桅杆上挂着面画着歪扭蛟龙的黑旗,旗角被炮火烧出的破洞在风里抽搐。舱里的喧嚣隔着夜色泼溅出来——划拳声震得船板发颤,女人的尖叫夹着粗野的哄笑,劣质烧酒的酸臭混着馊饭味、汗臭味,在湾里酿出一团令人窒息的浊气,像块发了霉的肥肉扔在死水潭里。
“三条大船,两条小划子。东边那艘‘黑龙旗’就是‘翻江龙’的座船,船板比别的厚三寸,据说镶着铁皮。”“泥鳅”的手指飞快地点数,指甲缝里的黑泥在黑暗中发亮,“船头俩哨兵靠着缆桩打盹,怀里还揣着酒葫芦;望斗上那个醉鬼正往嘴里灌酒,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脖子;船尾俩蠢货刚解开裤带,正对着江水撒尿,尿线在黑暗里划出白痕——都他妈是活靶子。”
枭二的右手突然抬起,食指中指并拢指向船头,再横划至船尾,最后握拳——三个手势快如闪电,在星光下只留下残影。“夜枭”队员们像听到指令的机括,瞬间分成三组:第一组两人猫腰抄起强弩,箭镞涂着的黑漆在黑暗中泛着哑光;第二组三人抽出短刀,刀鞘在腰侧轻轻一磕,卸掉鞘尾的铜环以防碰撞出声;第三组四人抓住船舷的麻绳,指腹扣住绳结的力道分毫不差。
快船悄无声息地靠上“黑龙旗”船尾,船身相碰的瞬间,三名队员已如壁虎般攀上船帮。望斗上的醉鬼刚举着酒坛灌了一大口,弩箭“嗤”地穿透酒坛,带着酒液扎进他咽喉,喉管破裂的“嗬嗬”声被酒液堵住,身体从望斗上栽落,“噗通”一声砸进江里,溅起的水花刚冒头就被暗流卷走。
船头那两个哨兵还在打盹,其中一个的酒葫芦滚落在地,没等响声传开,两把短刀已同时抹过他们的脖颈。温热的血喷在冰冷的船板上,冒着白气蜿蜒流淌,哨兵的身体软倒时,被队员们顺势扶住,轻得像拖两捆旧棉絮。
船尾那两个撒尿的水匪听到落水声,醉醺醺地回头张望,眼里的迷茫还没褪去,就被从阴影里扑出的“夜枭”队员捂住嘴,短刀从肋下斜刺而入,刀刃搅动的闷响被江水吞没。其中一个水匪临死前蹬翻了旁边的木桶,空桶滚在船板上发出“咚咚”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清舱!”枭二的声音像冰碴子砸在铁板上,他第一个踏上“黑龙旗”的甲板,脚下的血渍让木柴发出“吱呀”的**。他抬手推开主舱门,门轴上早被队员抹了油脂,只发出“嘶”的轻响——昏黄油灯的光猛地泼出来,照亮舱里不堪的景象:十几个水匪光着膀子,有的搂着抢来的民女灌酒,有的趴在赌桌上用铜钱堆成小山,还有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正用匕首挑着块肥肉,油汁滴在袒露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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