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破浪 (第1/2页)
九江,甘棠湖入江水道。
硝烟如同肮脏的裹尸布,低垂在浑浊的湖面上,将阳光过滤成惨淡的灰白色。燃烧的船骸随波沉浮,焦黑的木料冒着青烟,散发着刺鼻的糊味与油脂燃烧的恶臭。几艘清军的蜈蚣快船如同嗅到血腥的水蜈蚣,正灵巧地穿梭于漂浮的残骸之间,船头轻炮喷吐着火舌,密集的箭矢如飞蝗般掠过水面,围猎着两艘试图靠近西门的残明哨船。木屑纷飞中,明军水兵惨叫着坠入湖中,殷红的血珠在浑浊的水面上迅速晕开,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岸上震天的喊杀声、爆炸声如同闷雷滚过水面,带来令人窒息的绝望。
西门断桥方向,烟柱冲天而起,火光将那片天空映成不祥的暗红,仿佛整个九江城都在燃烧。
李定国拄着卷刃的“破军”长刀,刀刃上的缺口深可见骨,他浑身浴血,站在断桥废墟的尸山血海间。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牵扯着左肩崩裂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阵阵眩晕,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耳中充斥着濒死者的哀嚎、清军“缴械不杀”的嚣张咆哮和己方防线行将崩溃的**。一名断了腿的亲兵死死抱住他的腿,声音带着哭腔:“将军…桥…桥要断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末将给您断后!”
走?往哪里走?李定国布满血丝的眼睛艰难地移向甘棠湖。浑浊的水面上,除了清军快船嚣张的帆影和己方哨船垂死的挣扎,只有一片令人心死的空旷。那点微茫的水路生路,眼看就要被彻底掐断,绝望如同冰水般从头顶浇下,冻结了四肢百骸。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呜——!!!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来自洪荒深渊的汽笛长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九江上空厚重的烟云与喧嚣!这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陌生,带着金属摩擦的粗粝质感,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厮杀、爆炸与惨叫!交战的双方,无论是城头浴血的守军,还是水中肆虐的清兵,抑或是岸上冲锋的甲士,动作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无数道惊愕、茫然、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源头——甘棠湖西北方向,那狭窄的水道入口处!
只见浑浊的湖水如同被巨兽搅动般剧烈翻滚!一个庞大、黝黑、充满压迫感的钢铁巨影,正蛮横地分开波浪,带着滔天的水汽闯入这片炼狱水域!
是“磐石号”!
川东水师最后的脊梁,林宇深埋的底牌——铁甲舰!
它通体覆盖着未经打磨的、黝黑粗糙的锻铁板,巨大的铆钉如同巨兽的骨节,狰狞地凸起在接缝处,在远处城头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沉重、毫无生机的乌光。船体低矮,线条粗犷,几乎看不到传统战船优美的弧线,取而代之的是棱角分明的厚重与坚固,仿佛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低矮的船楼被厚重的斜面铁甲严密包裹,只留下狭长的观察缝和黑洞洞的射击孔,如同巨兽蛰伏时警惕的眼睛,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最引人注目的,是船首那并非尖锐、而是厚重如攻城锤般的楔形铁甲撞角,以及船体两侧,几个蜂窝状的厚重铁盖正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粗短、口径惊人的炮口——正是川东匠户呕心沥血打造的杀器,“飞雷炮”!一面残破不堪、却依旧倔强挺立的“磐石”铁字大旗,在舰桥后方那根扭曲的巨大烟囱旁,迎着充满硝烟的风,猎猎狂舞,旗帜边缘的破损处还残留着灼烧的焦痕。
“是…是我们的船?”
“磐石号!是磐石号!”
“铁…铁甲船!我们有铁甲船!”
城头残存的守军如同即将溺毙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爆发出歇斯底里、混杂着狂喜与难以置信的嘶吼!濒临崩溃的士气,被这钢铁巨兽的出现,硬生生从悬崖边拽了回来,绝望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
“磐石号”指挥台上,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虬髯、左眼罩着黑色皮罩的独眼巨汉(船长雷大锤),如同怒目金刚般矗立。他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前方拦截的清军快船和燃烧的断桥码头,眼角因愤怒而抽搐,猛地举起一只缠着铁链的巨拳,声如炸雷,穿透蒸汽轮机的轰鸣咆哮道:“***鞑子!给老子撞过去!碾碎这些挡路的苍蝇!全速!!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
命令通过传声筒瞬间下达!
“磐石号”那庞大的、看似笨重的钢铁身躯,尾部两侧巨大的明轮骤然加速旋转!桨叶疯狂地搅动着浑浊的湖水,掀起一人多高的浑浊浪墙,水花四溅!沉闷而有力的蒸汽轮机轰鸣声陡然拔高,如同巨兽的心脏在剧烈跳动!整艘巨舰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带着一往无前、碾碎一切的蛮横气势,骤然加速!朝着前方拦截的两艘清军蜈蚣快船,蛮不讲理地直冲过去!它无视了清军快船上射来的、如同挠痒痒般的箭矢和零星打在铁甲上只留下浅坑、溅起点点火星的炮弹,那些攻击在厚重的铁甲面前如同孩童的顽劣嬉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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