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边境大战阴山(一) (第1/2页)
朔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枪杆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赵猛裹紧了破军袄,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花。他眯眼望着隘口外那片被暮色浸染的雪原,阴山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随着最后一缕天光沉入墨色。
“班长,这鬼天气,怕是要下暴雪。”新兵柱子抱着步枪跺着脚,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咱们真要在这儿守一夜?”
赵猛没回头,手指在冻硬的树皮上抠下块冰碴。狼牙关这处隘口是进入山阴村的唯一通道,三天前侦察兵带回消息,北境的骑兵支队正在阴山南麓游弋,番号不明,意图难测。团部给他们班的命令是:进驻山阴村,监视敌军动向,必要时炸毁隘口后的吊桥。
“柱子,”赵猛的声音混着风声散开来,“知道为啥叫狼牙关不?”
新兵摇摇头,睫毛上的雪沫簌簌往下掉。
“三十年前,有个排的弟兄在这儿阻击过一个连的骑兵。最后弹药打光了,就抱着炸药包滚进马群里。”赵猛用靴底碾着地上的冻雪,“后来老乡们说,每到风雪天,这隘口就能听见马嘶和枪响。”
柱子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握紧了枪托。他看见班长耳后有道月牙形的疤,听说是去年在河谷战斗时被弹片划的。
暮色彻底浸透了隘口,雪片开始变得稠密。赵猛抬手抹掉帽檐上的积雪,忽然按住了柱子的肩膀。风中传来隐约的铃铛声,不是牧民的那种铜铃,而是铁环撞击的闷响,断断续续地从雪原深处飘来。
“警戒。”赵猛的声音压得很低,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驳壳枪上。
五个战士迅速散开,依托着隘口两侧的岩石架起步枪。雪幕里渐渐浮现出三个黑点,越来越近,能看清是两匹瘦马拖着架爬犁,爬犁上盖着厚厚的毡布,赶车的是个裹着羊皮袄的老汉,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满脸的风霜。
“站住!”赵猛喝了一声,步枪对准了来人。
爬犁在隘口前停下,老汉抬起头,露出被冻得开裂的脸。他咧嘴笑了笑,露出泛黄的牙齿:“是……是解放军同志吧?俺是山阴村的,叫王老实。去镇上换了点盐,这不是赶着回去嘛。”
赵猛盯着他手里的马鞭,鞭柄处缠着圈暗红色的布条,像是被血浸过。“通行证。”
老汉在怀里摸索半天,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盖着区政府的红章。赵猛接过来看了看,借着雪光辨认字迹,忽然注意到老汉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块新鲜的冻伤,像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
“车上拉的啥?”
“柴火,还有点给娃们的课本。”老汉说着就要掀毡布,赵猛却摆了摆手。
“村里情况咋样?”
“挺好,挺好……”老汉眼神闪烁了下,“就是雪下得大,家家都猫在屋里焐炕呢。”
风突然转了向,卷着雪沫扑在爬犁上,掀起毡布的一角。赵猛看见里面露出的不是柴火,而是段裹着油布的圆木,顶端隐约有金属的反光。
他的手指猛地扣紧扳机:“下来。”
老汉脸色骤变,突然从怀里掏出把短刀就朝马屁股刺去。两匹瘦马受惊跃起,拖着爬犁就往隘口冲。赵猛枪响的同时,柱子已经扑过去抱住了老汉的腿,两人在雪地里滚作一团。
“是炸药!”赵猛嘶吼着扑向爬犁,驳壳枪的子弹打在马腿上,受惊的马匹栽倒在地,爬犁重重撞在岩石上。毡布滑落,露出三捆用麻绳捆扎的炸药,***不知何时已经被点燃,冒着青烟滋滋作响。
赵猛扑过去用枪托砸向***,火星溅在他手背上烫出燎泡。身后传来搏斗声和闷响,他扭头看见柱子捂着脖子倒在雪地里,血咕嘟咕嘟地从指缝里冒出来,在雪地上洇开朵暗红色的花。
“***!”赵猛眼睛红了,转身一枪托砸在老汉脸上。老汉闷哼一声倒下去,嘴里还嗬嗬地吐着血沫。
***终于被碾灭了。赵猛瘫坐在雪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他看着柱子睁着的眼睛,那里面还映着飘落的雪花。风更紧了,狼牙关的呜咽声里,似乎真的混进了马嘶和枪响。
远处的雪原上,忽然亮起一串火把,像条扭动的火龙,正朝着隘口的方向移动。
赵猛用刺刀挑开老汉的羊皮袄时,发现里面穿着件灰布军装,左胸的口袋里缝着块铜牌子,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番号。他把牌子塞进怀里,踢了踢地上的尸体,这人绝不是什么山阴村的村民。
“班长,咋办?”副班长李栓柱抹了把脸上的雪,声音发颤。他们班加上牺牲的柱子就剩五个人,刚才那串火把少说也有二十多人。
赵猛看了眼隘口后的吊桥,那是座用原木和铁链搭成的简易桥,横跨在十多米深的山涧上。炸桥的炸药包还在背包里,但现在炸了桥,他们就真成了困在雪地里的孤军。
“撤进村子。”赵猛拽起柱子的尸体,“带上他。”
李栓柱愣了下:“那……那吊桥?”
“留着,”赵猛咬着牙说,“让他们进来。”
五个人轮流背着柱子的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阴村走。雪越下越大,把脚印很快就填平了。山路上结着冰,好几次有人滑倒,怀里的步枪撞在石头上发出闷响。
山阴村藏在山坳里,几十间土坯房像撒在雪地里的骰子。村口那棵老榆树上挂着个破钟,钟绳上积着厚厚的雪。赵猛示意大家停下,村子里静得反常,连狗吠声都没有,只有风雪刮过烟囱的呼啸。
“我去敲门,你们警戒。”赵猛卸下背包,把炸药包递给李栓柱,“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用这个。”
他走到最靠前的一间土坯房,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时发出“吱呀”的响声,惊得房梁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屋里黑黢黢的,借着雪光能看见灶台上摆着个豁口的陶罐,炕上铺着层干草。
“有人吗?”赵猛的声音在空屋里回荡。
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门帘被掀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走出来,眯着眼睛打量赵猛。她穿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头发像雪一样白,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雪粒。
“大娘,我们是解放军,路过村子想借个地方歇歇脚。”赵猛尽量让语气缓和些。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手里的枪。过了半晌,才往旁边挪了挪:“进来吧,外面冷。”
屋里弥漫着股煤烟味,老太太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光映亮了墙角堆着的土豆。“村里……没啥人了。”她用粗糙的手擦了擦灶台上的灰,“年轻的都走了,就剩我们几个老骨头。”
赵猛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在隘口遇到的那个“王老实”显然是冲着村子来的,可村里怎么会没人?他刚要追问,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李栓柱压低声音喊:“班长,有老乡。”
进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扛着捆柴火,看见赵猛他们时愣了下,随即露出憨厚的笑:“是解放军同志啊?俺叫二柱,刚才在山上看见冒烟,就想着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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