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唯一生门 (第1/2页)
1、
夜色四合,银蟾高悬。冷冽的月光如瀑布般无声倾泻,泼洒在浩渺无垠的东湖之上,将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枪战与爆炸所掀起的喧嚣巨浪,硬生生按进了冰冷幽暗的湖底深渊。
湖面在经过一阵剧烈的痉挛式起伏后,迅速重归一种近乎令人窒息的深邃平静。水波不兴,仿佛方才的生死搏杀,仅仅是水妖精心编织、转瞬即碎的诡谲梦境。靠近堤岸的浅水处,两个湿漉漉的身影如同被狂暴浪涛拍上岸的垂死海兽,沉重地摔砸在冰冷粗粝的石堤上。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浓重的水腥气压迫着口鼻。肖绰浑身湿透,单薄的衣物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流畅而蕴含爆发力的线条。月光在她湿漉漉的发梢、颈项和肩头跳跃流淌,凝结的水珠沿着光滑紧绷的肌肤滚落,滑过凹陷的锁骨,悄然没入衣领之下那片引人探寻的幽暗阴影。
祝一凡喘息未定,目光无意间扫过这具近在咫尺、在清辉下泛着朦胧莹光的躯体,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他艰难地咽下一大口混杂着冰冷湖水的唾液。刺骨的寒意,竟也浇不灭这一刻血脉深处被本能点燃的燥热。
“祝某人,”一个冰冷得像刚从湖底淬砺出的刀刃的声音骤然响起,精准地刺破了夜的沉寂,“眼珠子不想要了?”肖绰猛地侧过脸,月光瞬间照亮了她那张精雕细琢却寒意凛然的面庞,眼神锐利如刮骨钢刀,“老祝,我真是佩服你的‘大将风度’。阎王殿门口的硝烟味儿还没散尽,炸弹的余温还烫着,你倒好,心思直接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渣男本渣?”字字句句裹挟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如同冰雹砸在坚硬的石堤上,“嘭啪”作响。
祝一凡心中暗骂一声:你特么戏精附体,比保鲜膜还能装!你身上哪一寸肌肤老子没见过?至于这么上纲上线?这分明是雄性生物面对极致造物时最诚实、最原始的生理反应。若论罪,天下男人都该去排队自首!他烦躁地撇撇嘴,懒得费口舌辩驳,只觉得眼前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小题大做到令人发指。
肖绰将他眼底那份理所当然的坦荡与不以为然尽收眼底,一股无名邪火“噌”地窜上心头,堵得胸口气血翻涌。她下意识地撇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然而,就在目光游移的刹那,她瞥见了祝一凡那只死死攥着牛皮纸袋的右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一道不算深却狰狞皮肉翻卷的伤口,正汩汩地渗出暗红色的鲜血。那血混合着冰凉的湖水,在他身下冰冷的石砖上,无声地洇开一小片不断蔓延、触目惊心的暗色痕迹。
“这丫…倒也不全然是废物。”这一刻,肖绰紧绷如弓弦的神经,似乎被那抹刺目的血色悄然撕开了一道细微裂痕。汹涌的怒意如潮水般退去,一种极其复杂、沉甸甸的情绪堵在了喉间。眼前这个玩世不恭、曾在关键时刻让她心寒的男人,在守护这份足以搅动整个湖跺市乃至更深漩涡的核心真相时,竟流露出一股近乎偏执不容置疑的认真。这份守护的执着,如同深陷淤泥时意外闪现的一点碎金微芒,让她不得不承认,他或许并非全然一个混账。这,大概也是“上面”选择他作为“破局者”的原因吧?
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认同感,悄然爬上了冰冷的心壁。
“这个,”她用下巴极其克制地朝那个被血染了边角的牛皮纸袋点了点,声音里的冰碴似乎融化了一丝,透出审慎的意味,“解密之后,能给我一份么?”
这才是她停留至此的唯一目的。
祝一凡猛地抬头,眼中掠过一丝真切的、几乎要冲破水汽的惊愕:“老肖,你们国际刑警的目标…远不止是钱鹏这只落水狗吧?聊聊?”他敏锐得像嗅到异味的猎犬,瞬间捕捉到她平淡要求下潜藏的深海漩涡。
肖绰沉默了。
月光如水,流淌在她凝重的侧脸上,将那清晰的轮廓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边。周遭的空气仿佛被冰冷的湖水浸透,变得浓稠迟滞,几秒的停顿漫长得如同跨越了一个冰川纪。终于,她极轻地颔首,坦承道:“钱鹏吐出来的,不过冰山一角。当年那宗军火走私案,是张覆盖几大洲的弥天巨网,牵涉之深,超乎想象。它突然在湖跺沉没之后,就成了国际刑警档案室里一块蒙尘的、带着耻辱印记的勋章,我师父…就是为此而郁郁而终。”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入骨髓的沉重与不甘,“直到抓了钱鹏,有了那份指向明确的供词,尘封的冰山才于八年后重新浮出海面。总部命我暂留湖跺,顺藤摸瓜,看能否揪住那根沉寂了近十年的藤蔓根须。”
冷血的国际刑警组织里竟也有如此的理想主义?顺藤摸瓜?祝一凡心头警铃疯狂大作。钱鹏不过是鬼市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以此为突破口?肖绰要么是吃错了药,要么…她身边也存在着一个类似“命运之轮”的系统?这念头荒谬绝伦,却让他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气。他强行压下这惊悚的猜测,话锋凌厉地一转:“老肖,你怎么看聂风云这小子?他这个时候…竟然能重返警界?还坐上了那么高的位子?”
“反常!极反常!湖跺的水,深不见底。”肖绰的回答斩钉截铁,简洁得像淬了火的匕首。她顿了顿,眼底掠过洞悉世情的锐芒,补充道:“但越是华丽的戏剧,越需要足够宽阔的舞台和足够多的看客。这反常背后,必然藏着精心算计过的‘必然’逻辑。”这句话如同一枚精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祝一凡心中激起层层叠叠、难以平复的涟漪。
“愿闻其详!”他身体下意识地前倾,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新线索般的光芒。
肖绰倏地转过脸,那双浸透了清冷月华与湖底寒气的眸子,冰冷地锁定了祝一凡,寒意比东湖最深的水还要刺骨。“祝一凡,”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穿透骨髓的冷意,“你是我什么人?我们很熟么?什么时候起,国际刑警的核心情报,需要向你这位‘前搭档’一一剖析交代了?”她刻意加重了“前搭档”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剧毒,“在鬼市泥石流路口,你毫不犹豫、头也不回地选择关青禾而抛下我的那一刻,维系我们之间那点可怜的、如同蛛丝般脆弱的信任,就已经被你亲手捏碎,碾成了齑粉,然后被风吹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都不剩了!”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将这残酷的事实刻进他的灵魂深处,“现在的你我,不过是恰好被同一个案子拴在绳子两端的:路人甲和路人乙。这一点,请你务必给我刻、骨、铭、心地记住!”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咬牙切齿。在鬼市路口那决绝转身的瞬间,她对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情谊彻底化为飞灰。此刻,她用最冰冷的语调,宣判了两人关系无可挽回地跌落至冰点,甚至深渊边缘的事实。
祝一凡被她骤然爆发的锋芒刺得呼吸一窒,胸口像被一块湿透的巨石狠狠砸中,沉闷而刺痛。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痞气的脸,难得地掠过一丝狼狈与彻底的无言以对。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水腥味的冷冽空气,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复杂情绪,声音带着涩然的沙哑开口:“好…鬼市的事,是我混蛋,我认栽。老肖,你刚才…救了我的命。”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郑重,“这个人情,我祝一凡记下了,日后必还!”
“用不着日后,”肖绰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换你三次无条件答应我的机会!”她伸出三根沾着冰冷湖水、在惨淡月光下格外清晰的手指,“认错就要拿出诚意。这三次机会,我会好好收着,”她话语微顿,眼神锐利如刀锋,“用在最该用的刀口上!”在她眼底深处,似乎有一抹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疲惫与自嘲飞速闪过,快得像掠过水面的夜鸟影子。
“三次?!机会?”祝一凡被她这狮子大开口惊得差点从地上弹起来,一股被敲竹杠的恼火直冲脑门,可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却在抬眼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深处。
月光下,那深潭般的眼底,沉淀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如同薄雾笼罩湖面般的朦胧惆怅,那是一种被强行压抑、却终究泄露出来的脆弱与倦怠。这抹转瞬即逝的脆弱,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祝一凡心底某个隐秘的、连他自己都刻意忽略的柔软角落。原本升腾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奇异的、带着酸涩的柔软取代。“好,准了!”他听见自己妥协的声音,带着点无可奈何,却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三次就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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