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顾老之死 (第2/2页)
张得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镜头稳稳推进,聚焦在郑铮半解的制服领口和白洁游弋的手指上。
4、
湖跺七龙酒店的套房内,温暖的空气带着催情的粘稠。白洁柔软的手臂如致命的藤蔓缠绕着郑铮的脖颈,温热的吐息带着奇特的、令人神魂颠倒的节奏喷洒在他耳畔:“铮哥…放松点…都过去了…那些烦心事,让它过去吧…”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划过他警服的纽扣,一颗,又一颗。郑铮残存的一丝清醒在酒精和香气的双重绞杀下摇摇欲坠,像风中残烛。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沦陷、防线全面崩溃的刹那,白洁贴得更近,饱满的红唇几乎含住他的耳垂,声音低回婉转如同枕边最私密的呓语,却字字清晰如冰锥刺入骨髓:
“顾市首…你的老领导,很关心你。他说,聂风云的命,还有你未来的路,都系在你的一念之间…”
她停顿了一下,感受着怀中男人瞬间的僵硬,唇角的弧度微妙上扬,继续吐出那致命的诱惑与威胁:“那批运往棒子国星光号货轮的工艺品,已经耽搁太久了,鬼市那边…催得很急呢!”
鬼市?!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将他濒临混沌的意识劈开一道惨白的缝隙。他猛地一震,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顾生智,白洁,星光号?那个盘踞在湖跺暗处如同腐烂毒瘤般滋长的非法交易枢纽!聂风云车祸前追查的不正是这个?!难道…难道…?!
这迟来的、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的彻骨清醒,让记忆的画面剧烈震颤、扭曲、冷却、凝固,最终在他眼前轰然崩裂成无数带着锋利棱角的碎片。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背叛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吞噬。
5、
光折射回来,八年后的代局长办公室。郑铮的身体在冰冷的办公椅上猛地一晃。胃里翻江倒海,喉头像被一只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
他再也无法忍受一秒,像一头被铁链烫伤的困兽,猛地推开椅子,不顾一切地冲出市局大门。凭着残存模糊的印象,疯了一般奔向白洁曾经在市中心的公寓。
门,虚掩着。
他一头撞了进去。
迎接他的,是死寂,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烈残余香水味与灰尘混合的、令人窒息的空旷。
人去楼空。所有属于白洁的痕迹——衣物、饰品、化妆品、书籍文件…甚至连一张带有她字迹的便签纸——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个女人从未在此存在过。
只有客厅中央冰冷的地板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件刺眼的东西:一枚镶嵌着廉价水晶的玫瑰造型耳钉。
在午后穿透尘埃的惨淡光线下,那冰冷的假水晶折射出妖异而恶毒的嘲弄光芒。
郑铮剧烈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他颤抖地弯下腰,手指触碰那枚冰冷的耳钉。坚硬硌人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的皮肉,直抵灵魂深处。
喉头猛地一甜,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直冲口腔!
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唯有那枚廉价玫瑰耳钉的形状,在意识深处如同毒刺般疯狂绽放、灼烧!
八年前,从接到顾生智那个电话,踏入白洁精心编织的罗网开始,郑铮知道,命运的航道已被彻底扭转。后来的日子…他被那双无形巨手推搡着,在黑暗中踉跄前行。聂风云车祸的真相,成了阳光下再也无法触及的彼岸。
后来,伯乐顾生智的旨意,如同幽灵的低语,通过不同的“信使”若有若无地传递着。那些“老朋友”的电话也会在他焦头烂额的关键节点“恰好”打来,提供一些无关痛痒却足以邀功的零星线索,同时,话锋一转,隐晦地带出“星光号”某个舱位需要“特别关照”,或是鬼市入口某个临时仓库需要“清理障碍”。通常是些需要他睁只眼闭只眼的轻微违规,或是精准调整巡查时间窗口的“小忙”。最初的几次,郑铮的手指在报告上颤抖着停留,墨迹在批示栏晕开一小团犹豫的乌云,最终还是在“不予处理”或“暂缓检查”的冰冷字眼上签下名字。
每一次落笔,都像是在自己命运的墓碑上刻下一道无法磨灭的深痕。
渐渐地,鬼市的触角在湖跺的阴影下疯狂滋长、蔓延。它不再满足于阴暗角落里的零星交易。规模更大、路径更隐蔽的走私货流开始涌动;信息掮客在特定的茶馆用晦涩暗语传递着无法追踪的指令;来历不明的巨额资金通过重重洗钱渠道,如同黑色的血液,悄然注入湖跺某些看似光鲜项目的主动脉。郑铮的名字,如同一个冰冷的、无形的印章,在无数份被压下销毁的举报材料、被无限期延期的突击检查令上,留下了无法洗刷的耻辱印记。他成了这头黑暗巨兽不可或缺的养分输送者,眼睁睁看着它日渐庞大、盘根错节,最终成为寄生在湖跺繁华肌理之下、尾大不掉的巨大毒瘤。
每一次午夜梦回,聂风云石膏般的死亡面容和白洁那枚闪烁着嘲弄冷光的耳钉,便在无边的黑暗中交替浮现、撕咬…郑铮长叹一声,那叹息沉重得仿佛能压垮整个黑夜。他突然觉得,自己这风雨飘摇的一生,从八年前那个被甜腻香气和冰冷算计包裹的夜晚开始,便再也无法总结,只剩下一片被焚毁后、无法辨识的焦土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