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骨鸣冤 秩序表象 (第2/2页)
巷道空旷无人,只有头顶明亮散发着恒定冷白光线的灯带,以及墙壁上无数规整排列的管道和线槽。
空气依旧洁净得不自然。
他们顺着巷道前行,最终从一个不起眼的检修井盖,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地面。
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时,即便是经验最丰富的猎犬,意志最坚定的铁块,最跳脱的老鼠,乃至被痛苦折磨得意识模糊的燕尘,都在一瞬间被深深震撼,陷入了短暂的失语。
这就是齿城的内部。
与外界荒原的绝望废土景象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纪元。
天空被一层巨大的、半透明的能量穹顶所覆盖,将污浊的外部环境彻底隔绝。
穹顶模拟着柔和的天光,甚至能变化出晨曦与黄昏的色调。
街道宽阔、笔直、一尘不染,用一种吸音且耐磨的复合材料铺就。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风格极其统一的银白色或浅灰色建筑。
这些建筑线条简洁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窗户大小规整划一,如同用同一个模具刻出来的一般。
悬浮车辆无声而迅速地在规定的磁力线路上穿梭,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混乱。
街道上行走的市民大多穿着相同或相近款式的灰蓝色制服,步伐节奏均匀,方向明确,脸上很少有多余的表情,彼此间也极少交谈,整个城市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高效和安静。
整洁,高效,机械化。
这就是齿城给人的第一印象,强大得令人绝望。
与剑冢的野蛮血腥和荒原的混乱挣扎形成了宇宙级别的鲜明对比。
锈火据点那点可怜的生存痕迹,在这里看来,如同蝼蚁的巢穴般原始可笑。
“他娘的……”老鼠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他赶紧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铁块紧绷着肌肉,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尤其是那些偶尔出现的、穿着械剑宗服饰或者明显是巡逻状态的自动化机械。
在这里,他们这些来自荒原的“无鞘者”,如同滴入清水的墨点,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猎犬迅速观察着环境,低声道:“找地方躲起来。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街上。”
他们拐进一条相对狭窄的辅路,试图寻找一个废弃的角落或者不易察觉的缝隙。
然而,齿城的空间利用似乎达到了极致,几乎找不到真正的废弃之地。
就连堆放垃圾的地方,都有标准的分类容器和定时来清理的自动车辆。
最终,他们在一个大型通风管道的外部检修平台后面,找到了一个极其狭窄的、勉强能容纳几人藏身的空间。
这里能避开主要街道的视线,但依旧能观察到部分城市景象。
藏好之后,压抑的沉默才被打破。
“这里的人……好像都……”老鼠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像提线木偶。”铁块闷声道,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或者……蜂巢里的工蜂。”
燕尘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齿城极度洁净的环境,似乎并未让他的痛苦减轻分毫。
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秩序感,反而像一种无形的压力,加剧了他体内剑骸力量的躁动,那冰冷的意志似乎对这座钢铁城市流露出一种奇特的“认同”与“渴望”。
他强忍着不适,观察着远处街道上那些行走的凡人市民。
他们看起来确实“安居乐业”。衣着统一但干净整洁,面容虽然麻木,却也没有饥饿或过度劳累的憔悴。
街道上看不到乞丐,看不到争斗,甚至看不到大声喧哗。
一切都在一种沉默而高效的节奏中运行。
孩子们穿着缩小版的制服,排着整齐的队伍,在类似机械教师的存在带领下走过广场,前往统一的教育机构。
工人们按时进入巨大的工厂建筑,开始又一轮的生产。
主妇们用配给卡在标准的物资分配点领取生活所需。
没有剑冢的鞭挞和血腥祭祀,没有荒原上时刻面临的饥饿、辐射和变异生物的威胁。
这里似乎提供了一种稳定的、安全的、可预测的生活。
但燕尘却感到一种比在剑冢时更深的寒意。
在剑冢,压迫是可见的,痛苦是可闻的,反抗的怒火虽然微弱,但至少是真实存在的。
而在这里,一切都被精细地设计、控制、规划好了。
稳定的代价,似乎是个人意志的彻底湮灭。
这些市民眼中缺乏光芒,缺乏那种属于“人”的鲜活情感——喜悦、悲伤、愤怒、爱恋……他们只是这座庞大机器上一个又一个标准化的、可替换的零件,安静地运转着,直到耗尽其价值。
这种“安居乐业”,更像是一种被精心饲养的、温水煮青蛙式的绝望。
它剥夺了痛苦,同时也剥夺了希望和反抗的可能,将人异化成维持这座钢铁城市运转的、温顺的能源。
“灵能反应堆……”燕尘的脑海中,再次闪过苏明远笔记中的这个词。
看着眼前这座冰冷而高效运转的城市,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逐渐成型——这座城市的能源,它的“秩序”,它的“稳定”,究竟建立在什么之上?
这座齿城,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隐藏的或许是一种比剑冢的野蛮更加彻底、更加非人的……残酷。
他们成功潜入了齿城,揭开了它秩序表象的一角。
但这表象之下深藏的真相,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