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遗产 (第2/2页)
“在我面前呢。”
相原平静说道。
死寂。
旁边看热闹的林警官表情怪异,跟背后的同事们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满是耐人寻味的意味。
“今天麻烦各位了。”
相原跟警官们点头致意,撑起伞走进暴雨里。
“哎我说你这死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们这俩小崽子靠着那家破风水堂能活几天?”亲戚们气急败坏,但考虑到是在警署门口,才没有当场起冲突。
围观的警官们面面相觑。
林警官更是摇了摇头,虽然她被人嘱托过要尽量关照一下这家人,但清官委实是难断家务事。
但好在,这孩子也不傻。
相原独自一人穿过了斑马线,恰好有一辆巴士撞破风雨驰骋而来,把那些喧嚣和吵闹的声音跟自己隔开。
马路上白茫茫的一片,雨淅沥沥的下。
相原的心情有些怅然,倒不是因为亲戚们的丑陋嘴脸。
而是因为大伯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二叔的那家店,的确是赚不到什么钱。
没有人知道当年毕业于北大的二叔为什么要放弃那些高薪的工作跑回老家经营一家不赚钱的风水堂,这显然是一个非常荒唐的决定,不符合正常的逻辑。
但二叔的确把这家店视作人生最宝贵的心血成果,这些年来这老小子每次喝醉酒都会笑着说,如果以后他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那么就要由相原来继承他的事业了。
毕竟相原也算他的半个儿子。
二叔是一个很不正经的人,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只会说一些白烂话,但唯独说到那家风水堂时格外认真,这些年还逼着他学了很多风水堪舆学的知识,以及店里的规矩。
相原摸索着口袋里的那把钥匙。
“到底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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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府街十二号的巷子永远都是那么幽静。
相原撑着伞从淋漓着雨滴的梧桐树下走过,沿途是一排贴瓷砖的老式住宅楼,楼底都是对外出租的古玩商铺,大多是红漆纯木的复古门头,蓝底金字的招牌旧得掉渣。
“古意居,文轩阁,也都倒闭了啊……”
他望着那些老旧的招牌,轻声说道。
这一片街区都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留下来的老破小建筑,曾经是红极一时的文化街,但如今已经无人问津,只有几家杂货铺还在苟延残喘,有点本事的人早就搬走了。
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独有的植物浓香,隐约还能听到不知道哪里来的吵架声和小孩嬉闹的声音。
黄昏时分已经有些住户亮起了灯,温暖的光晕从窗户里透出来,隐约能看到窗帘后的人影在忙碌。
路过简陋的小报亭,昏暗楼洞里弥漫着炒菜的油烟味,满墙的爬山虎下有小孩子的涂鸦,老邻居在路边遛狗闲聊。
这种小巷里的烟火气好像能唤醒小时候的记忆,那些流逝在时光里的雨夜忽然间苏醒了,淅沥沥的雨水里混着植被的清香,万籁俱寂,万物疯长。
二叔开的那家风水堂就在这里,作为曾经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的店名取得倒是还算可以。
雾蜃楼。
这小院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了,湿透的落叶堆积的满地都是,屋檐下的红色匾额也掉漆了,防盗门上的春联也都脱落了,窗户的角落也结了一些蜘蛛网。
相原摇了摇头,摸出钥匙,插入门锁。
开锁本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但他却觉得莫名的沉重,仿佛只要打开了这扇门,就会承接故人的因果。
锁芯传来传动的声音,仿佛有沉寂的浮灰飞扬了起来,好像尘封的时光终于松动,往事的气息扑面而来。
相原有种错觉。
仿佛他推开的不是一扇门。
而是另一种人生。
也就是在这一刻,相原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他被一股子强烈的失重感吞没,灵魂仿佛在飞速下坠,向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坠落。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踉跄着后退扶住了门框,下意识攥紧那把钥匙,仿佛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怎么回事?”
良久以后,相原的意识渐渐恢复清明,他只感觉四周一片寂静,心里涌上了一股强烈的心悸感,恍若隔世。
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他揉了揉额头,也不知道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是因为最近过度操劳的缘故,导致犯了低血糖。
房门开了,店里的摆设一切如旧,古香古色的装潢风格,纯木质的老旧家具都涂着木蜡油,四面橱柜上排放着琳琅满目的古玩和法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檀香味。
桌子上笔记本电脑还没关,旁边还有半桶已经发霉的泡面,烟灰缸上的烟蒂堆成了小山,柜台后面挂着的二叔的自画像有点泛黄,风仙道骨中透着一丝丝的猥琐。
二叔的生活习惯就是这么差。
相原关好门,把钥匙收好放进口袋里,收起来的雨伞被他放在伞架上,然后换上了拖鞋,长舒了一口气。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忽然就愣住了,似乎有电流从脊椎窜到了后脑勺,头皮发麻。
因为柜台后面的自画像,竟然换了一个人!
作为一个鸡贼老神棍,二叔当然需要一些包装自己的手段,但现在画里的人不再是这老小子了。
而是换成了相原。
画中的相原俨然是一副现代的学生打扮,模样秀气稚嫩。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我刚才看错了?”
相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记得自己刚刚进店里的一瞬间,画中的人明明是二叔,而不是他。
但也有可能是他真的看错了,毕竟他先天有很严重的眼疾,视力已经差到半米开外人畜不分的程度。
只是不知道二叔什么时候把他的画像换上去的。
他总觉得很奇怪。
相原皱着眉把店里打扫了一遍,最后在擦拭柜台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被压在报纸下面的房本,对于打着这家店的主意的人来说,这可是个必不可少的好东西。
相原随手翻了翻房本,忽然又愣住了。
因为房本上的名字,也变成了相原。
“这又是什么时候过户的?”
相原隐隐觉得不对劲了,他不太确定过户手续需不需要他本人到场,但这一切就像是提前安排好了似的。
像是二叔早就做好了准备要让他接班似的。
他茫然地回过头,画中的自己仿佛在对着他微笑。
那笑容,要多怪异有多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