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若番外一 (第2/2页)
他的鼻端,充斥着浓郁到令人窒息、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与硫磺恶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滚烫的毒砂,灼烧着肺腑。他的体内,是剑骨燃烧带来的钻心剧痛与灵力急速枯竭的可怕虚弱感,每一根经脉都在哀鸣,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动濒死的战鼓;而他的神魂最深处,剧烈回荡着的,是师尊玄玉真人以身化碑时那抹决绝的残影,以及那句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上的教诲:“天剑门弟子,当有死战不退之决心!”那残影仿佛就在眼前,带着玉石俱焚的悲怆,深深刺入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退?身后便是已被魔气侵染、生灵涂炭的万里河山,便是无数在绝望中等待最后庇护的黎民百姓,便是天剑门传承千年的道统与荣耀!他退无可退!退一步,即是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深渊之下,不仅是他的葬身之地,更是亿万生灵永堕黑暗的起点!
古墨垣双目赤红如血,那已不是简单的充血,而是仿佛有两团地狱业火在眼眶中熊熊燃烧,映照着他苍白如纸、布满血痕的面容。方才为维持“天剑诛魔阵”,他已耗尽毕生修为,甚至不惜燃烧本命剑骨,此刻的他,本该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然而,所有的痛苦、深入骨髓的虚弱、以及面对这滔天魔焰时几乎将他压垮的绝望,在这一刻,竟被一股更纯粹、更决绝、近乎疯狂的意志彻底点燃、焚尽!那意志并非浩瀚的灵力,也非精妙的剑意,而是他古墨垣,身为传承万载的天剑门第十九代掌门、身为曾以一人一剑镇守南疆百年的玄玉真人座下唯一弟子,在这天地倾覆、宗门将灭之际,所仅存的最后一点不屈不灭的剑魂!这剑魂,便是天剑门脊梁的最后一块碎片!
“嗬——!!!”他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嘶吼,这嘶吼穿金裂石,竟让周遭翻滚的魔气都为之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开一道短暂的裂隙。双手青筋暴起,如同盘绕的虬龙,死死握住那柄陪伴他走过四十载春秋、剑身铭刻着“镇岳”二字、承载着天剑门万载荣光与师尊玄玉真人临终遗志的古朴长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身传来的微弱震颤,那是剑灵在悲鸣,也是在呼应,是古老意志与他残魂的最后共鸣。没有丝毫犹豫,古墨垣将体内仅存的所有——无论是风中残烛般摇曳的残存灵力、早已燃烧过半、带来锥心之痛的剑骨本源、还是那一点凝聚了他毕生信念与不屈意志的剑魂——毫无保留地,尽数灌注其中!他榨干了身体的每一丝潜能,将灵魂都化作了燃料。
嗡——!!!一声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清越剑鸣轰然炸响!镇岳古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炽烈白光!那光芒并非春日暖阳般的温暖,而是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束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玉石俱焚的极致锋锐与决绝!剑光所及,空间仿佛都发出了被切割的悲鸣。先前因他灵力不济而已然黯淡、濒临崩溃的诛魔阵图,在这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恐怖爆发下,竟奇迹般地强行稳定了一瞬,无数原本涣散的金色剑罡不再四散奔逃,而是如同受到无形巨力牵引,疯狂向内坍缩、凝聚,最终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劈开天地的璀璨剑华,尽数汇聚于古墨垣手中的剑尖!那剑尖,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光源,也是最后希望的凝聚点。
他不再维持那庞大而耗力的阵图,不再寻求困敌绞杀,此刻的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刺!刺穿那万恶之源!整个人化作一道逆冲向九天魔焰的、决绝无回的白色流星!剑在前,人在后!剑即是人,人即是剑!这是天剑门禁忌秘术“人剑合一”的最终形态,以身为薪,以魂为火,燃烧一切,只为那一剑之锋!他带着一股“此剑出,不回头,纵死亦不休”的惨烈与悲壮,义无反顾地,刺向那遮天蔽日、正疯狂碾压而来的魔焰核心——那张由无尽怨念与污秽魔气凝聚而成、正发出刺耳狂笑的巨大魔面!他的身影,在这一刻,成为了天地间最孤绝也最耀眼的印记。
璀璨夺目的白色剑光与如同万古深渊般厚重的魔焰巨山,在早已千疮百孔、封印崩毁的天剑门山门废墟之上,在无数侥幸存活、仰天长望的弟子们绝望与震惊的目光中,轰然对撞!炽烈到足以瞬间刺穿凡人视网膜的纯白剑罡,与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的黑暗魔焰,在接触的刹那,并未如预想中那般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巨响,反而形成了一瞬诡异到极致的僵持。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凝固,天地间只剩下这两种极端对立的力量,在那不足毫厘的接触面上,进行着疯狂的湮灭、侵蚀与撕咬!空气被扭曲,发出“嗡嗡”的哀鸣,空间似乎都在这恐怖的力量对冲下微微颤抖,碰撞处的虚空绽开蛛网般的裂痕,透出星界之外的混沌流光。
古墨垣所化的白色流星,如同最坚定的烙印,狠狠“钉”在了那张狂笑不止的魔面之上!剑尖所抵之处,那原本扭曲变形、充满戏谑与残忍的魔面,骤然向内凹陷下去,如同一张坚韧无比、却在承受着万钧之力的污秽皮革,发出沉闷的“噗”声,仿佛刺穿了某种坚韧的隔膜。无数由纯粹剑罡与天剑门秘传符文构成的细密光点,在剑尖与魔面的接触点疯狂闪烁、炸裂,每一次闪烁都如同最纯净的阳光照进最肮脏的角落,瞬间带走一片翻滚的墨绿色魔气,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消融声。魔面那双空洞眼眶中原本坍缩的绝对黑暗,此刻剧烈波动起来,仿佛湖面投入了巨石,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发出无声却充满怨毒与痛苦的尖啸,仿佛这一剑,并非伤及皮毛,而是承受着源自其本源核心的剧痛。那张狂笑的面容第一次浮现出惊愕与扭曲的痛苦。
然而,自那九幽深渊之下源源不断涌来的反哺之力,其雄厚与霸道,远超古墨垣的想象!他感觉自己刺中的并非虚无缥缈的魔气聚合体,而是一块凝聚了万载世间污秽、怨毒、负面情绪,坚逾神铁、重若泰山的万古壁垒!一股沛然莫御、带着无尽阴寒与腐蚀性的反震之力,如同开闸的洪水,透过剑身狂涌而来!他双臂的骨骼在这恐怖的挤压与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碎裂,化为齑粉。肌肉纤维在极限的对抗中不断撕裂。
燃烧剑骨带来的极致炽热,与这股从剑身传来、深入骨髓的蚀骨阴寒的反震之力,在他体内疯狂对冲、撕扯,他的五脏六腑如同被无数锋利的冰锥和烧红的烙铁同时穿刺、灼烧,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翻涌。他身上那件象征掌门身份的月白道袍,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化为飞灰,此刻裸露的上身肌肉虬结,鼓胀到了极限,皮肤表面密布着如同蛛网般的焦黑裂痕,裂痕之下,是强行催逼剑骨本源而透体溢出的、如同熔岩脉络般的赤金色光芒,这光芒代表着他最后的生命之火,却正被周遭那粘稠如墨的魔气疯狂侵蚀、吞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熔岩脉络的光芒,仿佛是他灵魂在燃烧的具现。
“呃——!”古墨垣喉头猛地一甜,一大口粘稠滚烫的鲜血混杂着破碎的内脏组织,再也无法抑制,狂喷而出,溅落在那张巨大的魔面之上,却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便瞬间被其恐怖的污秽之力蒸发成缕缕猩红中带着墨色的雾气,消散无踪。他的视线因极致的剧痛和魔气的疯狂侵蚀而开始模糊、扭曲,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血色与黑暗交织的混沌,但他心中那一点清明,那一点锁定目标的意志,却如同黑暗中的孤灯,死死锁定着剑尖与魔面接触的那一点。那不屈的剑魂在他识海中发出凄厉的哀鸣,剑骨燃烧的痛苦几乎让他昏厥,但那代表着天剑门精神的剑魂之火,却未曾有半分熄灭的迹象!那火焰,微弱却顽强,是黑暗深渊中唯一不灭的星光。
然而,深渊的力量,岂是那么容易撼动?古墨垣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凝聚了毕生一切的绝命一剑,虽然刺入了魔面,造成了一定的创伤,却远未达到摧毁其核心的程度!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透过剑身狂涌而来,他双臂的骨骼在恐怖的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碎裂。燃烧剑骨带来的炽热与这蚀骨阴寒的反震之力在他体内疯狂对冲,五脏六腑如同被无数冰锥和烙铁同时穿刺、灼烧!他能感觉到“镇岳”古剑的悲鸣越来越清晰,剑身之上承载了天剑门无数代掌门意志的古老铭文,正如同风中残烛般片片剥落、湮灭在魔气之中。
下方,早已力竭被击飞、摔断数根肋骨的大弟子冥天,以及面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血、体内经脉寸断的二弟子司马南,此刻正目眦欲裂,血泪从眼角滑落,眼睁睁看着他们敬若神明的师尊,化作那一点微弱却决绝的白色光点,被那无边无际、如同怒海狂涛般的黑暗魔潮死死缠裹、淹没,只能发出撕心裂肺却微弱无比的嘶吼,他们想冲上去,却连站立都做不到,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几乎将他们彻底击垮,如同溺水者看着唯一的浮木沉入深渊。宗门长老叶虚,此刻也已是油尽灯枯,他挣扎着以剑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布满裂纹的本命飞剑插在地上,他想要再次引动天地间的庚金之气,为掌门分担一丝压力,哪怕粉身碎骨,却只换来脏腑撕裂般的剧痛和口中涌出的更多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身体晃了晃,再次重重跪倒在地,只能以绝望的目光投向天空那绝望的僵持。
僵持,在所有人的绝望注视中,又延长了那如同永恒般的万分之一瞬。古墨垣感到手中“镇岳”古剑的悲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剑身之上,那些承载了天剑门无数代掌门心血与意志的古老铭文,正如同风中残烛般片片剥落、湮灭在魔气之中。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师尊玄玉真人当年为封印这头远古魔物,以身化碑,最终在魔物一次次冲击下寸寸崩碎、形神俱灭的画面,那画面与眼前自己的处境渐渐重合,仿佛一个无法逃脱的宿命轮回。一股比死亡更深沉、更浓烈的悲怆与决绝,如同海啸般涌上心头。难道,天剑门传承万载,终究要断绝在他古墨垣手中吗?师尊,弟子……真的……尽力了……那一点凝聚了他毕生信念的剑魂之火,在无边魔焰的侵蚀下,开始不可抑制地摇曳、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