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誓言 (第1/2页)
日影西斜,残阳如血,将那倾颓的剑宗山门和古墨垣孤绝的身影,在碎石荒草间拖曳出漫长而孤寂的暗影。怀中婴孩的啼哭早已微弱下去,化作断断续续、几乎被山风吞没的抽噎,小小的身体在他臂弯里不安地扭动,仿佛也本能地抗拒着这片天地间弥漫的、渗入骨髓的悲怆与刺骨寒意。古墨垣低头凝视着冥天那张稚嫩、却已隐隐勾勒出不凡轮廓的脸庞,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深沉的悲悯、刻骨的痛惜、山岳般的责任,还有一丝对命运骤然翻覆、天道不公的茫然。这孩子,是师兄冥邺与师姐李芊尘以性命为代价护下的唯一血脉,是这尸骸与瓦砾之上挣扎求存的一点微弱星火,却也是未来无尽腥风血雨、千钧重担的核心所在。
侍剑童子叶虚默默立于一旁,瘦小的身躯在料峭刺骨的山风中微微发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他失神地望着曾经剑气冲霄、人声鼎沸,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死气沉沉的演武场。昔日同门切磋时震天的呼喝声、师尊玄玉真人威严而慈祥的谆谆教诲声,似乎还在空寂幽深的山谷间隐隐回荡,却又被这呜咽的风轻易撕碎、吹散,最终只余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死寂。几柄锈蚀斑斑、半埋荒草枯叶中的断剑,在昏惨的光线下折射出黯淡的微芒,无声诉说着往昔的峥嵘岁月与眼下的满目凄凉。
“师兄……”叶虚的声音带着少年人难以掩饰的哽咽,终于打破了这令人几欲疯狂的沉默,“我们……我们以后……该怎么办?”他惶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古墨垣怀中那个懵懂沉睡的婴孩,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个骤然背负起沉重宿命、尚在襁褓的小小生命的忧虑与无措。剑宗已倾,大厦已覆,昔日荣光尽成泡影,强敌如豺狼环伺四周。他们两人,一个不过舞象之年,一个尚在舞勺之年,孱弱如风中残烛,又如何能护得这遗孤周全?又如何能在这虎狼之世守住师门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根基?
古墨垣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更紧地将怀中那微弱的暖源揽入怀中,用自己的身躯遮挡着愈发凛冽的寒风。他的目光沉凝如铁,越过荒芜破败、杂草丛生的庭院,投向远方暮色四合、云海翻腾如墨的天际线。那里,是曾经爆发过惊天动地、几乎撕裂苍穹的天魔古战场方向;是师尊玄玉真人以血肉之躯、毕生修为化身山碑,永镇那恐怖封印之地;也是冥邺师兄被魔气侵蚀、最终被永恒囚禁,而李芊尘师姐为护子嗣香消玉殒的伤心绝地。良久,他年轻的脸上缓缓浮起一种近乎磐石般的沉毅与决绝,那是一种在血火中淬炼、在生死边缘挣扎后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守下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身力气,刻在冰冷的山石上,掷地有声,“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这心脏还在跳动,剑宗——就不能亡。”他低下头,因常年握剑而布满厚茧、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小心翼翼地拂过冥天稚嫩的脸颊,仿佛在触碰一个以生命为誓、重逾万钧的承诺,“这孩子……他就是希望,是剑宗不灭的火种。叶虚,”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身边的少年,“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便是他的倚仗,他的屏障。纵使前路千难万险,荆棘密布;纵使这浩荡世间,再无我师徒三人立锥之地;纵使天崩地裂,鬼哭神嚎——这剑宗遗址,就是我们最后的堡垒,至死方休。”
山风呜咽着,如同无数亡魂的悲泣,更猛烈地卷过空荡破败的殿宇,吹动那些残破不堪的窗棂,发出阵阵刺耳欲绝的吱呀声响。昏黄的夕阳终于彻底沉入远山的怀抱,只余下最后一抹惨淡的、带着不祥血色的余晖,将师兄弟二人和那襁褓中不谙世事、只知本能寻求温暖的婴孩,连同这片满目疮痍、浸透了鲜血与泪水的剑宗遗迹,一同无情地笼罩在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沉沉暮色里。废墟之上,唯有那盏由叶虚刚刚点燃的、豆粒般大小的油灯火苗,在渐起的寒夜中顽强地摇曳着,微弱的光芒仿佛随时会被黑暗掐灭,却固执地不肯熄灭,倔强地对抗着周遭汹涌而至、意图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微弱地昭示着生命与传承那不屈的、近乎悲壮的微光。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般迅速晕染开来,贪婪地吞噬了天边最后一缕惨淡的余晖。山风陡然转烈,如同凶兽的咆哮,呼啸着穿过千疮百孔的门窗缝隙,卷起地上的浮尘、枯叶与不知名的碎屑,在空旷的殿堂内打着旋,发出持续不断、呜呜咽咽的悲鸣,仿佛无数剑宗亡魂在这片浸透血泪的废墟间游荡哭诉,控诉着天道的不公。那盏摇曳的油灯,微弱的火苗被强劲的穿堂风吹得急剧晃动、扭曲变形,在残垣断壁和斑驳的墙面上投下古墨垣、叶虚以及襁褓中冥天巨大而摇曳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影子,明灭闪烁,仿佛随时会被这无边的、带着血腥味的黑暗彻底吞噬、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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