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画皮幻债 (第1/2页)

四更梆子声遥遥传来，夜雾浓得化不开，浸润着清源城沉睡的呼吸。谢债怀揣那滴温润的灵露，手捧空酒坛，在迷宫般的巷道里发足狂奔。
　　
　　城东“留仙居”。这名字听起来风雅，越靠近，谢债却越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并非妖气冲天，相反，此地异常“干净”，干净得近乎诡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极腻的甜香，像是无数种花香、脂粉香精心调和后，又刻意掩盖掉什么，反而透出一股陈腐的底子。心口那些代表市井小妖的杂乱银线，到了这片区域，竟纷纷畏缩避开，仿佛这里存在着某种令它们恐惧的秩序。
　　
　　留仙居并非想象中的酒肆，而是一座三层高的精致木楼，飞檐斗拱，雕栏画栋，即使在夜色中也看得出非凡气派。朱红大门紧闭，檐下却悬着两盏硕大的、绘着美人扑蝶图的琉璃灯，散发出柔和却暧昧的光晕。
　　
　　门前不见酒客，唯有两个身着锦缎、面白无须的侍者垂手而立，脸上带着模式化的、一丝不苟的微笑，眼神却空洞得令人不适。
　　
　　谢债喘着气，在台阶下停住脚步。怀中清心镜的寒意与蛇形印记的灼痛交替刺激着他——时间不多了！他硬着头皮上前，递上猫妖掌柜给的取酒条。
　　
　　“晚辈受西街‘珍奇阁’掌柜所托，前来取一坛‘猴儿醉’。”
　　
　　左侧的侍者接过条子，笑容不变，声音平滑得像打磨过的玉石：“贵客稍候。”他转身推门而入。
　　
　　片刻之后，他复又出现，手中却并无酒坛，只是微微侧身：“掌柜有请，请贵客入内一叙。”
　　
　　谢债一怔：“我只是来取酒……”
　　
　　“掌柜吩咐，此酒珍贵，需当面交割。请。”侍者的笑容无懈可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谢债心中警铃大作，想起猫妖掌柜那狡黠的眼神和道士未尽的警告。但蛇债催命，他别无选择，只得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那扇朱红大门。
　　
　　门内并非喧闹酒肆，而是一个极尽奢华却异常安静的大厅。南海珍珠串成的帘幕，千年沉香木的雕花屏风，铺着雪白兽皮的地毯，空气里那甜腻的香气更浓了。三五宾客散坐其间，皆衣着光鲜，举止优雅，低声交谈，品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
　　
　　一切都完美得过分，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浮世绘。
　　
　　可谢债的“见债”之眼，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些宾客，那些侍者，甚至这华美厅堂本身，身上都延伸出无数细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并非因果银线，而是一种更黏腻、更虚幻的线，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笼罩着一切。而端坐主位之上，正含笑望来的那位锦衣“掌柜”，更是线的中心！
　　
　　那掌柜面如冠玉，凤眼修眉，堪称俊美，但谢债却看到他皮下隐隐有流光蠕动，仿佛一件不合身的人偶。他周身散发的并非妖气，而是一种极致的“虚妄”与“伪装”的气息。他心口延伸出的线，密密麻麻地连接着在场每一个“人”，似乎在不断汲取着什么。
　　
　　这不是妖！更像是……精于幻术、以人心欲念为食的诡异存在！画皮妖！
　　
　　“贵客远来，有失远迎。”掌柜开口，声音温润悦耳，却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猴儿醉尚有最后一坛，乃本店镇店之宝，只是……价格不菲。”
　　
　　他目光落在谢债身上，凤眼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贪婪，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不知贵客，打算以何物相易？”
　　
　　谢债握紧了拳，强作镇定：“是‘珍奇阁’掌柜让我来取，他应当已付过代价。”
　　
　　“哦？那只老醉猫？”画皮掌柜轻笑一声，指尖划过桌面，留下浅浅印痕，“它欠我的债，可比一坛猴儿醉多得多。它的面子，不够。”
　　
　　他缓缓起身，踱步走近，那甜腻的香气几乎让谢债窒息。周围的宾客和侍者都停下了动作，脸上保持着完美的微笑，齐刷刷地看向谢债，空洞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画皮掌柜在谢债身前一步外停下，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惊蛰的雷劫，天道的债力，还有……一丝令我怀念的、谢家血脉里的固执。”
　　
　　他伸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几乎要触到谢债的心口：“把这本‘账本’留下，那坛猴儿醉，你便可拿走。甚至……我还可以帮你缓解那蛇妖的索命之咒哦？如何？”
　　
　　谢债骇然倒退，冷汗瞬间湿透后背。他竟连账本都知道？！
　　
　　“不可能！”他断然拒绝。交出账本，无异于自绝生路！
　　
　　“可惜。”画皮掌柜惋惜地叹了口气，眼神骤然转冷，“那便只能用你自己来抵了。你这份‘真实’，在这虚妄横行的世道，可是无价之宝。”
　　
　　他话音一落，整个大厅的光线陡然扭曲！华美的装饰、优雅的宾客、恭敬的侍者……一切如同褪色的画皮般剥落，露出底下腐朽、破败的真实——蛛网密布的空屋，积满灰尘的家具，以及一具具眼神空洞、被无形丝线操控着行动的木偶般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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