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崖宫 (第2/2页)
乘坐王室马车抵达王都的洪飞燕,即便身处车辇之内,亦能感受到那不合时节的刺骨寒意。
始祖法师之一的火焰尊者阿多勒维特,为何择此极北苦寒之地立国,至今仍是谜团。
“公主殿下,我们到了。”专属护卫骑士叶特琳低声道。
“嗯。”
洪飞燕颔首,抬首仰望眼前巍峨却压抑的宫殿。
霜崖宫其名便足以让人心生寒意。
此地是洪飞燕出生与成长之地,却从未给予她丝毫温暖。
“公主殿下……”
“嗯?”
“您……已做好准备了吗?”
“归家……还需做什么准备?”
“是……属下失言。”
宫墙之内,几无可信之人。
除叶特琳等寥寥几位心腹,举目皆敌。
此刻护卫她的数百骑士,无一属于她的阵营,她需时刻惕厉,担忧他们何时会倒戈相向,连喘息之机都弥足珍贵。
‘必须振作。’
她闭上眼,强令自己冷静,绝不可在霜崖宫显露出一丝软弱。
她必须变得比任何人都更强悍。
马车碾过连接悬崖与王城的唯一巨桥“日曜之道”,终于驶入霜崖宫。
未得片刻休息,依循规矩,她须即刻前往“红厅”觐见国王。
“洪飞燕公主,觐见伟大的太阳!”
咚!咚!
伴着宣告的鼓声,高耸的鎏金大门缓缓开启,宏伟却压抑的大厅呈现于眼前。
厅堂尽头,伫立着一位女子,发色近乎绯红,眼眸较任何人都更为炽烈。
她便是女王洪世流·阿多勒维特。
洪飞燕踏着猩红地毯,一步步走向女王,每一步,心跳便加速一分。
女王注视她的目光,炽热且充满痛苦。
或许因她是伟大的八阶法师,仅凭目光便能将人灼伤;又或许,仅仅因为她憎恨着她。
洪飞燕清晰地意识到:‘您依然厌憎我。’
或许被女王憎恶,意味着她的前路布满荆棘。但她并不十分在意,因她自有憎恨女王的正当理由。
“来了。”
女王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洪飞燕跪于洪世流面前,垂首,未经许可,不得直视太阳。
“准。”
洪飞燕抬头,迎上那双炽热的眼眸,那眼中并无善意。
‘这样的人,会因担忧我的安危而召我回宫?’真是荒谬至极。
“斯特拉的日子,可还安好?”
女王以手支颐,肘撑宝座扶手,姿态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托太阳洪福,得以享受安宁。”洪飞燕公式化地回应。
“场面话倒是娴熟。”
洪世流冷哼一声,“虽非我亲生,但我女儿爱你,我便也曾尝试视你如己出。”
洪飞燕再次垂首。
“然则,你却在抗拒这份‘爱’。可否告知缘由?”
缘由?还需她亲口言明么?再明显不过。
“因为您恨我。”
洪飞燕心道。
女王的亲生女儿,大公主洪爱琳夭折后,太阳的怒火需要找到一个宣泄口,一个憎恨的标的。
恰巧,洪飞燕的容貌与死去的洪埃林过于相似银发赤瞳,拥有压倒性的火焰天赋,以及曾令所有人喜爱的美好品性。
这一切都仿佛在无声地诘问女王:“为何逝去的是我的女儿?”
女王凝视着她,忽然问道:“你会时常想起那孩子吗?”
“会的。”
“是么。那就…永远别忘记。”
至此,洪飞燕方能真正抬起头,并非因心境放松,而是先前的不安已然落地,化为冰冷的现实。
“我召你回宫,是为护你爱你。你既代我女儿活着,便不能轻易死去。”
女王的声音不带丝毫温情,“故,在斯特拉风波平息前,你便留在宫中。”
“儿臣明白。”
“天候炎热,一同去度假如何?”
“度假?”
“啊,对了。雷比昂海岸景致颇佳,理应凉爽。”
“谢陛下恩典。”洪飞燕机械地回应。
雷比昂的“冬海”,那几乎是王室成员流放的代名词。
“何须言谢,朕亦需静养。退下吧。”
洪飞燕起身,退出红厅,直至步出大殿,她仍觉神思恍惚,步履虚浮,几乎记不清自己是否走得笔直。
虽早有预料,但当现实砸落,她依然无力应对,苦笑难以抑制地攀上嘴角。
被软禁于霜崖宫尚在预料之中,但她万未料到对方竟如此决绝,一种冰冷的战栗爬上脊背。
为何…我竟如此无力?
“哈……”
她信步走上宫墙之上的“冰墙步道”,每当压力难耐,她常会来此漫步。
往日步道下方盛放的霜焰花田总能稍慰心怀,如今却只剩一片荒芜。
她不停地走着,直至疲惫不堪,方才于垛口坐下,俯视着阿多勒维特王都特哈兰。
夕阳西沉,暮色四合。
正是都城最喧嚣的时分,人流如织,面目模糊。
然而,不知为何……一道身影清晰地撞入她的视线。
原因无他,在所有人流动不息之时,唯他一人,静静伫立于远处一座高阁之巅,正凝望着霜崖宫的方向。
‘那是……?’
距离太远,难以辨清面容。
但在那一瞬,她觉得那身影像极了某人……然而,未及细思,那身影便如鬼魅般倏然消失。
她猛地起身,极目搜寻,但凡人目力终究有限,远方景象早已模糊不清。
‘…我究竟在做什么?’
她竟在绝望中产生了关于那个人的幻觉?他怎会无端出现于此地?
她摇摇头,转过身。
罢了……漫长的夜晚,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