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民生夜叹 (第2/2页)
“24+1?”肖童的手指突然顿在稿纸上,指尖轻轻蹭过“24+1”那几个字,眼里满是疑惑,“怎么还多了一个?”
“加一,就是6号摊和7号摊中间,胡美女新搭的那间。”宁德益抬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讥诮,还有一丝无力。
“那不是消防通道吗?”肖童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了些,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工商所老所长当初特意召集我们开了会,拍着桌子强调,那是唯一的消防通道,要留着逃生,怎么能直接堵上?”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往2号摊位外走,脚步都有些发急。没走几步,就看见大胡子和小张的摊位中间,赫然立起一个崭新的彩钢棚,原本被往来行人踩得发亮、缝隙里还嵌着瓜子壳的六角砖路,彻底被这棚子占满,连一丝缝隙都没留。棚子的拉闸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里面的LED灯亮着暖黄的光,隐约透着个年轻女孩婀娜的身影。
“肖姐!”女孩率先发现了她,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踩着轻快的步子迎上来,目光落在她胸前背带里的孩子身上,语气热络,“微宝还没睡呀?瞧这小脸蛋,粉嘟嘟的真可爱。”说着就伸手想摸一摸微宝的小脸蛋。
肖童下意识地侧身避开,目光紧紧盯着那间新棚,嘴唇微微启动,迟疑着开口,语气里满是不解和压抑:“这里……原本是路啊,是消防通道的。”
“我妈跟所里沟通过啦,所长都同意的!”女孩笑得更甜了,嘴角梨涡浅浅,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像得了便宜又不想声张,“还给编了号呢,是0号摊,排在最前面。”
另一边,宁小红还在2号摊里低头收拾着商品,动作慢了许多,眉眼间藏着化不开的疲惫;宁德益把写好的方案稿又摊开,逐字逐句地再看一遍,眉头越皱越紧;李小山和李晓峰则凑在一旁,翻民法笔记的手都有些发颤,神情凝重得像压了千斤重担。
“怎么就‘加一’等于‘0号’呢?”肖童站在原地,脑海里反复盘旋着这句话,一股荒诞感像潮水般涌上来。
“这不难解释。”宁德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毫不忌讳地开口,眼神里满是讽刺,“十天前,坊间就传,胡美女的妈托关系找了所长,送了两瓶五粮液、一瓶茅台,还有一条红塔山。”他顿了顿,伸手在空气中虚写了个算式,“这,就是‘24+1=0’的竖式算法,多出来的这一间,就成了可有可无的‘零’。”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在寂静的夜色里突兀响起,震得肖童的腰间微微发颤,打破了这沉甸甸的压抑。屏幕上跳动的“秦”字,是叔奶的号码。
肖童心里一紧,隐约猜到这个时间点来电,必定事关重大,连忙接起:“叔奶?”
接通电话的瞬间,传来的却不是叔奶熟悉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低沉稳重的嗓音:“我是小爷爷。”按家里的辈分是表妹姑爷父亲的弟弟,大家一直这么叫着,不细究也顺理成章,严格议来是叫“叔爷”,只是小爷爷极少主动联系她。
“小爷爷好!”肖童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紧,怀里的孩子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往她怀里缩了缩。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带波澜,却字字像重锤砸在肖童心上:“你们金山所已经定了,今晚趁你们都回家歇着,就派人把你们的棚子拆了,说是‘违规占道,统一整治’。”
肖童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傻了似的站着,耳边的风声、棚子的嗡鸣都瞬间消失了,只剩下那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响。“你们今晚别回家,就在棚子里守着,不出来,硬撑一晚上。”小爷爷的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不愧是当过老干部的人,见过风浪,“明天一早,你赶紧去县里通过沈老师,争取见到县里一哥,你去汇报把情况说清楚,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挂了电话,肖童愣了半晌,突然忍不住傻笑起来,那笑声里满是荒诞的愤怒,还有一丝绝望:“这还是新中国吗?趁火打劫!连摆地摊的活路都不给人留了!”
话筒声音很大,一旁的宁德益听得真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抓起刚写完“尊敬的临桂县政府领导:……”的改建方案,“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摊板上,纸张都震得发颤,墨水痕迹洇得更开了。刘威斌粗话脱口而出:“娘家麻痹!真敢来阴的!趁夜里拆棚子,使用地皮流氓的下三滥手段,卑鄙!”
夜色越来越沉,墨色几乎要把人吞噬,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棚子里的应急灯越发黯淡,昏昏沉沉的像要随时熄灭,光影在地上晃来晃去,更添了几分慌乱。
“喊他们都出来!今晚全部守夜,不打烊了!”宁德益咬着牙,腮帮子鼓鼓的,眼神里透着股不服输的倔强,转头对刘威斌吩咐,“把所有灯都点上,能开的都开,让他们看看!”
“好!”刘威斌应声就往外冲,脚步踩得地面咚咚响,像敲着战鼓,“我这就去喊人,今晚谁也别想拆我们的摊子!”
十分钟、半小时、一个小时……原本零散亮着灯的摊位,渐渐有了动静。24个彩钢棚里,一盏盏微弱的应急灯次第亮起,有的还点上了马灯、充电灯,连手电筒也打开来,星星点点的光在浓黑的夜色里摇曳。那光虽单薄,却一盏挨着一盏,连成了一片小小的灯海,硬生生拧成了一股不肯低头的劲儿,在沉沉夜色里,倔强地亮着,像在宣告他们最后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