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把她们的名字刻进了骨头 (第1/2页)
沈观将青鸢安置在闻香楼最深处的密室之中。
那是一间不透天光的暗室,四壁以软布包裹,墙上无镜,案上无刃——苏夜语早已明白他的用意:这里不是囚笼,是疗伤之所。
“派两个懂手语、性子沉稳的姑娘轮值照看。”沈观低声交代,目光未曾离开青鸢。
她蜷坐在角落的蒲团上,背脊微弓,像一只被风雨打湿羽翼却仍不肯展翅的鸟。
指尖无意识地在地面划动,一遍又一遍,描摹着那个歪斜的“阿”字,仿佛那是她残存于世的唯一凭证。
苏夜语倚门而立,朱唇轻启:“你当真以为,给她一支笔,就能唤回十年失魂?”
“我不指望一笔一画能救她。”沈观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但我信,人若连名字都不能写,便永远走不出别人的梦魇。”
青鸢察觉到他的靠近,身体猛然一颤,手指猛地抽搐,随即一把抓起地上纸张,撕得粉碎。
碎屑如雪纷飞,她咬紧下唇,指节泛白,眼中翻涌着近乎本能的恐惧——那是多年驯化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动笔,即违令;发声,即受罚。
沈观并未退开。
他从怀中取出那只乌木小匣,缓缓打开,取出一支乌木簪。
簪身无饰,只尾端刻有细如蚊足的“观心”二字,是他母亲临终前所遗,曾别在她发髻之上,伴她读尽律令、断过无数冤案。
他将簪轻轻放入青鸢掌心,合拢她的手指。
“这不是命令。”他说,“是你想写的字。”
青鸢怔住,瞳孔微微震颤,像是第一次听见“选择”这两个字的含义。
沈观闭目凝神,识海中轻启新解锁的功能——【情绪锚点标记】。
他将“阿砚”这个名字缓缓注入系统,同时调取青鸢记忆中最温和的一段片段:春日私塾窗外梨花落满肩头,妹妹踮脚为她系上褪色的红绳,脆生生喊她“阿姐”。
那段记忆中的情绪纯粹而温暖,带着孩童之间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恋。
系统低鸣运转,生成一段柔和的频率波频,如同春溪缓流,悄然渗入青鸢的意识边缘。
他又点燃一炉安神熏香,药气氤氲,混合着雪松与淡菊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
片刻后,青鸢眼睫微动,呼吸渐趋平稳,终于陷入浅眠。
沈观守在一旁,目光未移。
他知道,真正的疗愈,不在清醒时的对抗,而在梦境里的重逢。
梦中,青鸢回到了洛京东坊的私塾。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案上,墨香浮动。
她看见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藕荷色裙衫,正握笔临帖。
妹妹阿砚趴在旁边,小脸沾了墨点,咯咯笑着把毛笔戳进她的砚台。
“阿姐写得好慢!”
“你才慢,明日夫子要查课业,莫拖我后腿。”
笑声清亮,如铃穿林。
可转瞬之间,天色骤暗。
雨声倾盆而至,火光从地窖口蔓延上来,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声响和压抑的哭喊。
阿砚被黑衣人拖走时,回头望她一眼,嘴唇翕动,无声喊着:“阿姐……救我……”
青鸢在梦中痛哭出声,泪水滑落枕畔。
沈观立刻记录下这段呓语,一字不漏。
翌日清晨,他亲手制成一册薄简,封面烫金,写着三个大字:《我是阿鸢》。
每日晨昏,他都引导她触摸封面,轻声让她重复:“我是阿鸢。”
起初,她抗拒。
眼神躲闪,双手死死抱头,甚至用指甲狠狠抓挠自己的手腕,留下道道血痕。
有一次,她突然暴起撞向墙壁,若非侍女及时拦下,险些重伤。
但沈观不急,也不恼。
他只是每天准时出现,递上那支乌木簪,放在她手中,再轻轻推过纸笔。
第七日清晨,雾霭未散,庭院静谧。
沈观如常走入密室,却见案上摊开一张素纸。
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阿鸢。
笔迹稚嫩,横竖歪斜,像是幼童初学写字的模样,可那一撇一捺,却写得极重,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刻入纸中,不容抹去。
她抬起头,眼神依旧空茫,可嘴角却极其轻微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一刻,沈观知道,有一道锁,终于松了。
他没有欢呼,只是默默收起纸页,转身召集其余六名获救的影侍。
她们或站或坐,神情各异,有的麻木,有的警惕,有的冷笑出声:“我们早没了名字,你还装什么慈悲?”
沈观不答,只命人捧出七枚小铜牌,皆以青铜铸就,背面阴刻原名,正面则铭有“归名”二字。
“你们不是工具。”他逐一递出,“你们曾活过,也该知道自己是谁。”
有人接过铜牌,颤抖着摩挲名字,忽然跪地痛哭;有人死死攥住,指节发白,却始终不开口;也有人冷笑一声,将铜牌掷于地:“现在给名字?十年前怎么不去死?”
沈观俯身拾起,轻轻拂去尘土,放入对方手中:“名字不是赏赐,是归还。”
三日后,城西义冢。
七具焦尸骸骨已由大理寺重新收敛,葬于松柏长青之地。
墓碑无名,唯刻一行大字:“昔有七童,魂逝火中,身不留骨,名不载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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