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礼物 (第2/2页)
林未晞看着她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紧张地蜷缩着。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紧紧攥着那个藏了许久、带着她体温的、小小的天鹅绒盒子。
“清许,”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有些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生日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沈清许似乎被她的声音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她缓缓转过身,目光从脚下的城市夜景移到林未晞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属于过往的迷离。她的视线落在林未晞手中那个明显小了一号、也朴素得多的深蓝色天鹅绒盒子上,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谢谢。”她接过盒子,语气礼貌而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林未晞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手,看着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打开了盒子的卡扣。
盖子掀开。内部柔软的黑色丝绒上,那条铂金双星环绕项链静静地躺在那里。细腻的工艺让双星的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中央细碎的钻石在串灯的映照下,折射出细密而温柔的光芒,不像蓝宝石那般夺目,却自有一种独特的内敛与灵动。
林未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观察着沈清许的表情,试图从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惊喜或认可。
沈清许垂眸看着项链,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目光在双星图案上停留了几秒,指尖轻轻拂过那微凉的铂金表面。
“很别致。”她抬起眼,看向林未晞,唇角牵起一个标准的、堪称完美的微笑,“谢谢你,未晞。”
她的道谢无可挑剔,她的赞美也恰到好处。然而,林未晞却清晰地看到,那双刚刚凝视过蓝宝石袖扣的眼睛里,此刻虽然映着项链的微光,却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她期待中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触动或涟漪。那微笑,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出于礼貌的反应。
说完,沈清许便合上了项链的盒子,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准备结束这个话题的意味。她的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了被她随手放在旁边小圆桌上的、那个装着袖扣的深蓝色礼盒上。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怀念、怅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纠葛的光芒。
那一眼,虽然短暂,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林未晞所有小心翼翼的期待和卑微的希冀。她明白了。她花费无数心血、倾注了所有情感和积蓄设计制作的、独一无二的礼物,在沈清许眼中,或许只是一件“别致”的、值得一声礼貌“谢谢”的物品。它无法撼动那对承载着过往与默契的蓝宝石袖扣分毫,甚至无法在那片冰封的心湖上,激起一丝属于“林未晞”的涟漪。
她的真心,她的独特,在沈清许与顾清岚之间那由时间和记忆构筑的铜墙铁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不值一提。被比下去了。不是价值,而是心意所能抵达的深度。
林未晞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她低下头,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你喜欢就好。”
沈清许似乎并未察觉她情绪的剧烈变化,或者说,她的心神依旧被另一份礼物占据着。她只是点了点头,将项链盒子随手放在桌上,与那对袖扣并排,然后转身,再次面向栏杆外的夜景,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两条项链,两个盒子,并排放在一起。一个深邃昂贵,映射着过往的幽光。一个精巧别致,凝结着此刻的真心。而在沈清许眼中,孰轻孰重,已然分明。
林未晞看着那并排的两个盒子,看着沈清许冷漠疏离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将她那颗刚刚萌生出一点不该有的暖意的心,彻底冻结。
生日晚宴的尾声,像一部华丽乐章突兀的休止符。沈清许以还有工作要处理为由,拿着那对蓝宝石袖扣和并未多看一眼的项链盒子,径直走进了书房,将那扇厚重的门轻轻合上,也将林未晞连同她那颗被冰水浸透的心,彻底隔绝在外。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林未晞一个人,对着满室尚未散尽的、虚假的温馨气息,以及桌上那刺眼的、并排摆放的两个礼盒。佣人安静地收拾完毕,也悄然退去。
林未晞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踉跄着走回客房。她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斑,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走到角落,从那个被她塞在床底最深处的纸箱里,胡乱摸出了几罐陆星辰之前带来的啤酒。冰凉的铝罐握在手中,她甚至没有用开瓶器,直接用指甲抠开拉环,仰头就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混杂着气泡,凶猛地冲刷过喉咙,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
她不在乎。一罐,两罐……空掉的啤酒罐被随意丢弃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酒精像野蛮的侵略者,迅速攻占了她清醒的防线,将那些被理智强行压下的委屈、难堪、失落和不甘,统统释放了出来,在她胸腔里翻腾、燃烧。
眼前不断闪现着沈清许凝视袖扣时专注的眼神,闪现着她接过项链时那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闪现着顾清岚那带着胜利者姿态的、清冷的面容……
“凭什么……”她抱着膝盖,将滚烫的脸颊埋在臂弯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意,含糊不清地对着空气质问,“她送的……就那么好吗?就那么……忘不了吗?”
酒精放大了她所有的情绪,也撕碎了她平日里小心翼翼维持的伪装。
“我做的项链……你看清楚了吗?那是星星啊……是绕着彼此转的星星……”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虚空,仿佛沈清许就站在那里,“你看到了吗?你……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
声音越来越低,被哽咽打断。她抓起最后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地喝完,然后将空罐子用力扔了出去,砸在墙上,发出一声突兀的脆响。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软,只能扶着墙壁,面向着书房的方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沈清许世界的大门。
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这一刻,借着酒意,彻底爆发。
“沈清许!”她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对着那扇门嘶喊,尽管知道里面的人可能根本听不见,或者听见了也不会在意,“你是不是……永远都看不到我?是不是只有她那样的……才配站在你身边?才配得到你……哪怕一点点的在意?”
她的身体顺着墙壁滑落,瘫坐在地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下,混合着酒气,打湿了她的衣襟。
“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呢……”她将脸深深埋进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泣不成声,“一个用钱买来的……临时演员……连真心……都显得那么可笑……”
醉酒的质问,像一把钝刀,在她自己心上反复切割,也将她们之间那层脆弱的、由契约维持的平静假象,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她蜷缩在客房的黑暗里,像一只受伤的、被遗弃的小兽,独自舔舐着无人看见、也无人会在意的伤口。而那一门之隔的书房里,灯火通明。沈清许是否听见了这绝望的哭喊?无人知晓。
她只是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文件,手中却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那对冰凉的蓝宝石袖扣,眼神空茫,不知望向何处。
今夜,有人醉酒质问,有人对物失神。真心与过往,在这生日夜的尾声,激烈碰撞,两败俱伤。而那纸契约,在这汹涌的暗潮之下,已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即将碎裂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