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后的冷战 (第2/2页)
林未晞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房间内顿时变得更加昏暗,只有屏幕反射出的微弱光芒,勾勒出家具和彼此模糊的轮廓。黑暗,如同预想中的那样,悄然降临,给了她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她没有靠近沙发,只是倚在门边的墙上,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靠。两人之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在这片昏暗中沉默地对峙着。
电影被暂停,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沈清许的呼吸平稳而克制,而林未晞的,则带着难以平复的紊乱。
沉默在蔓延,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污染了每一寸空气。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难熬。
林未晞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里,用那点刺痛来逼迫自己开口。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沙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你这几天……是在躲着我吗?”
林未晞的问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昏暗的影音室里荡开无形的涟漪。
沈清许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屏幕上英格丽·褒曼那双哀伤的眼睛,仿佛正凝视着这片黑暗中的僵持。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杯中剩余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放下酒杯,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里,这个动作看似放松,实则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防御姿态。她的脸大半隐在阴影中,只有下颌线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勾勒出紧绷的弧度。
漫长的沉默在发酵,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林未晞的勇气。她几乎要以为沈清许不会回答了,那种无声的拒绝比直接的否定更让人难堪。
就在林未晞的心脏一点点沉向谷底时,沈清许的声音终于响起了,带着一丝被酒精浸润过的、极淡的沙哑,却又刻意维持着平板的语调,试图抹去所有情绪:“那天在摩天轮上……”她顿住了,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也是最无情的措辞。林未晞屏住呼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耳朵,等待着那个宣判。
“……是我失控了。”这几个字,被她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吐出,像是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抱歉。”她补充道,声音低沉,却没有任何温度,像是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冰,“你不必放在心上。”——不必放在心上。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林未晞心中最柔软、也是最期待的地方。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细微,却清晰刺耳。
失控?抱歉?不必放在心上?所以,那个在璀璨灯火顶点、带着她无法理解的复杂眼神落下的吻,那个让她心跳失序、胡思乱想了好几天的吻,最终只被归结为一次轻描淡写的“失控”?一次需要被道歉的“意外”?
所有的忐忑,所有的猜测,所有暗藏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敢仔细分辨的细微期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笑话。
林未晞靠在微凉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黑暗中,她看不清沈清许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模糊的、拒人**里之外的轮廓。先前因为鼓起勇气而带来的那点热度,迅速从体内流失,只剩下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凉。
她忽然很想笑,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原来,冰山偶尔的融化,真的只是错觉。那不过是阳光太过猛烈时,表面短暂凝结的水汽,一旦温度降低,便会迅速重新冻结,甚至比之前更加坚硬寒冷。
影音室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运行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比黑暗更加浓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句“不必放在心上”,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再次横亘在她们之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宽阔,难以逾越。
沈清许那句冰锥般的话语——“不必放在心上”,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决绝,在昏暗的空气中缓缓下沉,仿佛要为这场尴尬的对峙画上句点。她甚至微微调整了坐姿,似乎准备结束这场对话,重新将自己埋入独处的黑暗与那部未看完的老电影中。
然而,预想中的离开并未发生。靠在墙边的那个身影,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微微挺直了背脊。先前那股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冰凉和失落,在极致的压抑后,奇异地转化成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那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后,不甘心就此被一句轻飘飘的“意外”打发的倔强。
黑暗成了她最好的掩护,也放大了她声音里不容忽视的颤抖与坚定。
“可是,”林未晞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带着一丝强压下的哽咽,却又异常执拗地穿透了沉闷的空气,“我已经放在心上了呢?”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终于激起了不同之前的涟漪。
沈清许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了。她似乎没料到林未晞会如此直接地反驳,会如此不加掩饰地袒露心迹。她依旧没有回头,但侧影的线条明显比刚才更加僵硬,仿佛在抵御着什么无形的冲击。
林未晞向前走了一步,离开了依靠的墙壁,让自己完全暴露在房间中央那片晦暗的光线中。她直视着沙发上那个模糊却挺拔的背影,目光灼灼,仿佛能穿透黑暗,看进对方刻意封闭的内心。
“沈清许,”她叫她的全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质问,“对你来说,难道一切都可以用契约和意外来解释吗?”
她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积攒了三天的委屈、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游乐园是契约必要的表演吗?旋转木马上那个笑,也是表演吗?”她一句接一句,步步紧逼,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小锤,敲打着沈清许筑起的高墙,“还是说,对你沈清许而言,所有超出你掌控的情绪,所有……稍微靠近一点点的距离,都只能用‘失控’和‘意外’来定义,然后就可以像处理垃圾一样,轻易地扫到一边,说一句‘不必在意’就完了?”
她的质问在空旷的影音室里回荡,带着回声,更添了几分力度。屏幕上的黑白画面依旧静止,英格丽·褒曼的眼神仿佛也在无声地询问。
沈清许的背影纹丝不动,像一座沉默的冰山。但林未晞敏锐地捕捉到,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清许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手,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泄露情绪的动作。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单方面的冰冷回避,而是充满了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张力。林未晞的勇气像一簇突然燃起的火苗,在这片刻意维持的黑暗与冰冷中,顽强地跳动着,逼迫着那个一直背对着她的人,无法再轻易地用沉默搪塞过去。
她在等。等一个真正的回答。而不是又一个被包装在“契约”和“意外”下的,冰冷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