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与并肩 (第1/2页)

画室的清晨，灰白的光线透过高大的窗户，无力地驱散着室内的昏暗，却驱不散林未晞心头的阴霾。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冷冽气味，取代了家中那份熟悉的温暖馨香。这里曾是她创作的避风港，此刻却更像是一座冰冷的囚笼。
　　
　　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前摊开着一个半空的行李箱。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飞往遥远南方海滨城市的单程机票订单，起飞时间就在今天下午。她相信沈母绝对有能力、也绝对会说到做到。为了保全沈清许的名誉和沈氏集团的稳定，离开，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最残忍的选择。
　　
　　她开始机械地将画室里属于她的、最基本的物品塞进行李箱。几件常穿的衣物，几本速写本，一些必需的画材……动作麻木而迅速，仿佛在进行一项与自身无关的任务。她不敢停顿，不敢思考，生怕理智会战胜这艰难建立起来的决绝。
　　
　　就在她伸手去拿搁在角落书架顶层的一个帆布包时，手指不小心碰落了一个有些分量、包装精美的方形礼盒。盒子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系着的浅蓝色丝带松散开来。
　　
　　林未晞的动作猛地僵住。
　　
　　那是……沈清许送给她的，二十五份生日礼物中的一份。是那个对应着她一岁生日的、装着婴儿摇铃的盒子。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盒子，仿佛它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会释放出无法承受的情感洪流。她颤抖着手，没有去捡，而是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踉跄地走到画室储物柜前，打开了柜门。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另外二十四个大小不一、包装各异的礼盒。从嫩黄色的学步鞋盒子，到印着小鸭子图案的洗澡玩具包装，再到那个装着顶级限量版画具的、最大的深蓝色礼盒……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记载着爱与救赎的丰碑。
　　
　　沈清许当时的话语，如同潮水般涌回耳边，清晰得令人心碎：
　　
　　“你过去二十五年，所有缺失的礼物，所有缺席的陪伴……我用我的余生，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慢慢补给你。”
　　
　　那一刻，在游乐园南瓜马车的串灯下，在满室闪烁的星辰灯影中，沈清许是如何用那双盛满心疼与坚定的眼睛望着她，是如何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承接她所有崩溃的泪水……
　　
　　回忆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割开了她强行筑起的、冰冷的心防。
　　
　　她伸出手，指尖发颤地抚过那些礼盒的包装纸，仿佛能透过它们，触摸到沈清许当时那份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心意。她拿起那个装着学步鞋的小盒子，仿佛能看到沈清许想象中那个蹒跚学步的、一岁的自己；她拿起那盒儿童蜡笔，仿佛能看到沈清许心疼那个五岁时只能羡慕地看着别的小朋友有崭新画具的自己……
　　
　　每一份礼物，都不只是一件物品。那是沈清许试图穿越时光，去温暖、去拥抱那个在孤独和忽视中艰难成长的、小小的林未晞。是她倾注了所有温柔与爱意，为她构筑的一个“如果她在”的、完美的平行世界。
　　
　　而现在，她竟然要亲手离开这个为她创造了奇迹、将她从冰冷过往中打捞起来的女人？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终于从她喉间溢出。强装的冷静和决绝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腿一软，顺着储物柜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再也控制不住。
　　
　　她没有去碰那些机票订单，也没有继续收拾行李。她只是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离她最近的那个、装着婴儿摇铃的盒子，将脸深深埋了进去，仿佛能从这冰冷的纸盒上，汲取到一丝早已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属于沈清许的温度。
　　
　　然后，她哭了。不再是无声的流泪，而是像失去了全世界最珍贵宝物的小孩，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浑身颤抖，哭到几乎窒息。泪水迅速浸湿了礼盒的包装，晕开了上面精致的图案。那哭声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不舍与深入骨髓的爱恋。
　　
　　收拾行李的动作早已被遗忘。此刻的她，被巨大的痛苦淹没，只剩下怀中这个象征着爱与救赎起点的礼物，和那即将亲手斩断这一切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机票静静地躺在手机屏幕上，像一个冰冷的、嘲讽的倒计时。
　　
　　沈氏集团顶层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一场关乎海外市场战略布局的重要会议正在进行，沈清许坐在主位，听着下属的汇报，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郁。
　　
　　林未晞近期的反常，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突如其来的疏离，那句冰冷的“需要冷静”，以及她搬回画室后，几次试探性的联系都得到的敷衍回应……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她的未晞，绝不是会无故逃避、冷暴力的人。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严重的事情。
　　
　　这种脱离掌控和未知的感觉，让沈清许坐立难安。在林未晞搬去画室的第三天，她便暗中吩咐了信得过的私人助理，时时刻刻留意林未晞的动向，尤其是任何可能与“离开”相关的迹象。她并非不信任，而是太了解林未晞的倔强和某些时候过于为他人着想的“傻气”。
　　
　　会议进行到一半，沈清许放在桌面下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是助理发来的加密信息。她不动声色地垂眸瞥了一眼，仅仅一行字，却让她瞬间血液逆流，浑身冰凉。目标预订了今天下午16：30飞往S市的单程机票。
　　
　　单程机票！沈清许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钢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瞬间泛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所有的疑虑、担忧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残酷的证实——她不是闹脾气，不是需要空间，她是真的要离开！彻底地、决绝地离开她！
　　
　　什么会议，什么战略，在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会议暂停！”沈清许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让沉重的座椅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她甚至来不及解释一句，也顾不上满会议室高管错愕震惊的目光，抓起手机和车钥匙，如同一阵旋风般冲出了会议室，留下身后一片哗然。
　　
　　她几乎是跑着穿过空旷的走廊，冲进专属电梯，不停地按着下行键。电梯缓慢下降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她的神经。她脑海中疯狂闪过各种念头——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母亲又做了什么？还是……因为她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必须拦住她！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车子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午后的城市街道上疾驰，闯过红灯，超越一辆又一辆车，喇叭声和刹车声在她身后响成一片，但她充耳不闻。她眼中只有那个目的地——画室。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划破了文创园区的宁静。沈清许甚至没等车完全停稳，便推开车门冲了下去，高跟鞋敲击在石板路上，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声响。
　　
　　她一口气跑到画室门口，门虚掩着。她猛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正是林未晞拖着那个她之前见过的行李箱，正准备向外走的画面。
　　
　　林未晞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那双红肿未消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慌、无措，以及一种被当场抓获的绝望。
　　
　　沈清许站在门口，胸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和翻涌的情绪而剧烈起伏。她看着林未晞，看着她苍白的脸，红肿的眼，以及那个刺眼的行李箱，连日来的担忧、焦虑、被隐瞒的愤怒，以及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不是要哭的红，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带着血丝的赤红。她几步上前，一把紧紧抓住了林未晞拖着行李箱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挣脱，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和愤怒而沙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林未晞！”
　　
　　她死死地盯着她，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人烫伤：“你要去哪里？！”
　　
　　手腕上传来沈清许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和她那双赤红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恐惧与愤怒，像最后一道重击，彻底粉碎了林未晞苦苦支撑的防线。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清许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颤抖，不再是质问，更像是绝望的哀求。
　　
　　一直强忍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林未晞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失态、为她疯狂的女人，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她不能再瞒着她，不能再让她承受这种不明不白的痛苦。
　　
　　她低下头，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将沈母如何约见她，如何甩出林大勇的照片和欠条，如何用曝光这一切、让沈清许和沈氏身败名裂来威胁她，逼她离开……所有残酷的真相，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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