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假书引出真梦游 (第2/2页)
她唤来小竹,声音平静无波:“明日你去药童间走一趟,说师父近日研读《女则》,感慨良多,说医者亦需修德守礼,尤其不可妄动刀针,否则便是逆天背伦。”
小竹一怔:“可……师父您不是刚驳了‘医无律’之论吗?”
云知夏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正因驳了,才要说这话。”
她望向窗外沉沉夜色,眸光幽深如渊。
风暴将至,她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退了。
可退,从来不是认输。
是引蛇出洞。
是借风点火。
是把棋局,重新洗牌。三更天,风止,药阁如墓。
月光斜切过窗棂,落在书案一角,那本《女则》静静躺着,封面上“贞顺传家”四字笔迹温婉,仿佛出自深闺淑女之手,与这满室药香、刀针冷光格格不入。
沈青璃潜入时,脚步轻得像一片枯叶落地。
她披着洗药时的灰布外衫,发丝凌乱,指节因长久浸泡药水而泛白皲裂。
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一个被停职查办的助教,擅闯主令使书房,是死罪。
可她已无路可退。
目光落在那本书上,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就是它。
她不知道为何会是这本——那些人逼她们日日背诵的《女则》,教她们低头、顺从、守礼,可云知夏却说:“真本从不藏金匮,藏在她们逼我们背的书里。”
昨夜小竹在药童间低语的话,像一根火线,烧进了她早已麻木的心。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几乎触到书脊时又猛地缩回,仿佛怕惊醒什么。
可终究,她还是拿起了它。
翻开,纸页沙沙作响。
夹层中,一本薄册静静嵌着,深青封皮,烫金小字——《毒理辑要·残卷》。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不是假的。
不是陷阱。
是真的。
她颤抖着摩挲那书角,像是触到了弟弟沉睡十七年的脉搏。
只要有了这书,只要找到“解脉术”,她就能破开“静脉锁”,就能让他睁开眼,叫她一声“阿姐”……
“你弟的‘静脉锁’,在颈后三寸,需以‘溯毒针’逆刺七次,引药感破锁。”
声音自黑暗中响起,冷、稳、准,如针入穴。
沈青璃浑身剧震,猛地回头——
云知夏立于屏风之后,一身素白寝衣,长发未束,却眼神清明如刃。
她缓步而出,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最深处。
“你偷书是为救他。”她停在案前,目光如炬,“可你有没有问过他——想不想醒?”
“你不知道‘静脉锁’不只是封脉,更是封忆。”云知夏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他若醒来,要面对的,是医律院的追杀,是‘叛律者’的烙印,是一生逃亡。你为他选的生路,是他想要的吗?”
沈青璃踉跄后退,背抵书架,手中书册“啪”地落地。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声音嘶哑,像被砂石磨过。
“因为我也曾想救人。”云知夏俯身拾起书,指尖拂去尘,“可救人,不能靠偷、靠骗、靠把自己变成他们口中的‘乱术之徒’。你说我无律,可你为救一人,愿背通敌之罪;我为救万人,敢立铁碑于门前——谁更无律?”
沈青璃怔住,眼底翻涌着震惊、羞愧、挣扎。
云知夏将书递还她,声音忽缓:“我不揭发你,也不帮你。但你要记住——若真想救人,就堂堂正正地争。用医术,用理,用活生生的证据。”
她抬眸,目光如刀锋扫过:“而不是躲在夜里,当一个连真相都不敢面对的贼。”
沈青璃跪了下去,不是屈服,而是心溃。
良久,她哑声问:“你为何不抓我?”
云知夏转身望向窗外,月光映在她侧脸,冷峻如画。
“因为真正的医律,”她轻道,“不该由金匮锁着,而该由人心验着。”
风起,烛灭。
次日清晨,药阁共验台前,三日药方记录整齐陈列,墨迹未干,每一味药、每一针、每一次施治,皆有双人验签、三方留档。
而那本《女则》,已不见踪影。
唯有案头一角,留着半片碾碎的蛇蜕,灰白如雪,静待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