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畏怯 (第2/2页)
老许惊得筷子都要掉了,这下谁还管自家下人那点微末手艺?他忙不迭将豉油倒进瓷碟,夹起鱼脍、放上一点姜末和紫苏,饱蘸豉油送入口中。
每一口,老许都咀嚼得格外认真,眼睛微眯、一脸陶醉,像山里馋狠了、刚抓到一条大鱼的棕熊。
周砚知将餐盒推得离他更近,做了个手势,示意这一整盘鱼脍都是给他一个人享用的。
老许连连称谢,一口气吃下三四片,这才似乎想起什么,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擦擦嘴问周砚知:“所以‘金刀凤’又下厨了,难道你们刑部……”
周砚知微微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快,不过刑部已经明确表示会彻查。今早送来你这儿的文书里有一封,要求释放先前抓到的桥洞流民,稍后还请大人尽快办理。”
老许吃得那叫一个感恩戴德,连连点头:“好说好说,衙门断断没有冤杀无辜的道理。”
这些天来心心念念的鱼脍总算吃了个够,他边吃边问:“既然放了流民,想必刑部对疑犯,已经有了新的眉目?”
周砚知深吸一口气,眯眼看着这位虽身居正三品,却依旧整日粗茶淡饭的老实官员;直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幽幽开口:“‘金刀凤’声称,死者的衣服上有一团污渍,是荔枝蜜的味道。”
京兆尹刚被美食滋润得透亮的脸色,霎时暗了下去:“荔枝蜜?不可能,说什么胡话!她一个歌楼厨娘,哪里能见识过荔枝蜜?只怕是认错喽!”
周砚知凑近他,小声说:“本官也正有此意……荔枝蜜这东西,除了皇亲国戚或股肱重臣,谁家用得起?不仅死者接触不到,她金刀凤再怎么名震京城,也不过是一歌楼厨娘,她就算扬言自己认得出荔枝蜜,想必也无人相信。所以这个案子,刑部不会偏听偏信,而是会根据刑部自己的查案规矩,从头来过。”
老许眯眼看着周砚知,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片刻后,一名便衣小吏顶着日头匆匆进出了一趟飞花居,没有注意到身后一路尾随的身影。
傍晚放值的周砚知,前脚才出刑部大门,后脚就被一把寒光泠泠的铁扇子点在胸口。他叹口气,臊眉耷眼地跟着对方拐进了不远处的小巷。
“你其实并不打算帮金师傅的忙。”沈寒灯的语气和名字一样森冷,出口是陈述而非疑问。
周砚知有些烦闷,一把将铁扇拨开,压低声音斥道:“什么帮忙不帮忙的,这是查案!刑部有刑部查案的规矩,沈中丞难道要干涉吗?”
沈寒灯面色依旧淡淡的:“中午送去飞花居的,是官银吧?刑部出了多少?京兆尹又出了多少?”
周砚知的面色跟逛上元灯会似的,红橙黄绿跑了一圈儿,然后声音干涩地解释:“沈中丞,能得御赐荔枝蜜的,全天下不过十数人;刨除几个远在属地的藩王,和个别封疆大吏,留在这京城里的也就四五户人家……”
沈寒灯皱了皱眉:“所以呢?你怕了?”
周砚知几乎给这句话激得蹦起来,他两手乱挥着,仿佛要用全身力气来强调这件事的严重性:“沈中丞,我和你不一样,我有妻子有儿女!我不求揭露权贵留名青史,只想家人平安,我何错之有?”
沈寒灯低头,默默地将铁扇子收拢,塞进腰间的插袋里:“商纵也有家人父母,但他一定不会这么快就放弃。”
周砚知摇摇头,推开沈寒灯向巷口走去,丢下一句:“商纵他爹是股肱重臣,我哪能和他比。”
他立在巷口,萧瑟地回身惨笑:“那荔枝蜜,搞不好他爹也有。这事儿,能不让他掺和就别让他掺和吧……”
刑部的公事本就不少,周砚知很快就将下放给小吏们的月桃案搁在一边,只是或许也有心虚的成分,他这段时间再没去过飞花居。
害,蟹酿橙嘛,隆盛轩也有,虽然比起飞花居的,还是差了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