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番外1 时光碎语篇 (第1/2页)
挪威森林的寂静像一层厚重的雪,覆盖着“时光角落”的木屋。
壁炉的火光在墙上投下跳跃的影子,宬年坐在床边的椅子里,闭着眼,维持着守护的姿态。
木屋外,风掠过森林的呜咽是唯一的背景音。世界似乎在这片极北之地陷入了长久的休憩。
然而,在遥远的异国城市,在一间充斥着精密仪器运转低鸣和消毒水气味的无菌病房里,时间正以另一种方式艰难地流淌。
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原本微弱而勉强维持的波形,在经历了无数个临界点后,终于开始显现出更稳定、更有力的节律。
血压值从危险的红区,极其缓慢地爬升,最终定格在浅黄与淡绿的交界。
氧气饱和度艰难地攀升,最终稳定在一个虽不理想却足以维持生存的数字上。
各种导管和电极线缠绕着病床上的人,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他固定在生与死的边界。
夏时陌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显得格外突出。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深重的阴影。
他依旧沉睡着,呼吸依靠着呼吸机轻柔的推送,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但最凶险的关口,似乎已经过去了。
主治医生穿着无菌服,站在观察窗外,看着里面忙碌的护士调整着点滴流速,记录着数据。
他摘下口罩,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疲惫,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
“生命体征稳定了。算是…暂时脱离危险期。”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而沙哑,“但什么时候能醒,恢复程度如何…都是未知数。他的身体损耗太大了。”
一直守候在观察室外的心腹下属,一个面容刚毅、眼含血丝的男人,闻言紧绷的肩膀终于垮塌了一瞬,随即又挺直。
他沉默地点点头,目光透过玻璃,牢牢锁在病床上那脆弱的身影上。
老板还活着。这就够了。剩下的,交给时间和意志。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而单调的拉锯战。
夏时陌的身体像一个破损严重的精密机器,每一个微小功能的恢复都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和耐心。
他始终没有睁开眼,对外界的刺激反应微弱。
但细心的护士发现,当窗外阳光特别好的时候,他放在被子外、插着留置针的手指,会极其轻微地动一下,像是在无意识中,捕捉着光线的暖意。
脱离呼吸机的那天,是一个微雨的午后。
当那根维持了他数周呼吸的管子被小心地拔出后,夏时陌的胸膛开始自主地、略显急促地起伏,喉咙里发出模糊的、类似呛咳的微弱声响。
他依旧没有醒,但自主呼吸的恢复,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意识回归的过程,缓慢得如同冰川移动。最初是模糊的光影,然后是断续的、毫无逻辑的声音碎片。
消毒水的味道,皮肤上束缚的触感,身体深处传来的、无处不在的钝痛…这些感官信息如同破碎的镜片,在他混沌的意识里漂浮、碰撞,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穿透了那片迷雾:“老板…您能听到吗?”
夏时陌他用了极大的力气,尝试了一次,两次…睫毛终于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刺入,带来短暂的眩晕。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晃动的人影轮廓。他试图聚焦,但视线涣散无力。
“老板!”那个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又靠近了些。
夏时陌的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唇瓣摩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里只有嘶哑的气音。但他认出了那张凑近的脸,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腹,阿诚。
阿诚立刻用棉签蘸了温水,极其小心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您别急,慢慢来。医生说您能醒来,就是最大的胜利。”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夏时陌的视线渐渐清晰了一些,他转动眼球,极其缓慢地扫视着周围。
冰冷的仪器,白色的墙壁,透明的输液管里滴落的液体…这里是医院。
他活下来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他疲惫不堪的心湖,只激起微弱的涟漪。
随之而来的,是海啸般涌回的记忆碎片:海岛,枪声,母亲的影像,灯塔,金色的沙滩…还有,她最后的眼神。
兮浅。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针,刺入他混沌的意识,带来尖锐的痛楚。
他猛地想坐起,想询问,想确认,但身体像被巨石压住,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剧烈的动作意图只换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和撕心裂肺的咳嗽,牵动全身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
阿诚连忙按住他,声音急切:“老板!您不能动!伤口会裂开!您需要静养!”
夏时陌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放弃了挣扎,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盯着阿诚的眼睛。
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急切、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询问。
阿诚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全部重量。
他沉默了几秒,避开夏时陌的目光,低下头,声音低沉而艰涩:“老板…您昏迷了很长时间……兮浅小姐……她……跟宬年走了。”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显得格外刺耳。
夏时陌眼中的光芒,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骤然凝固,然后迅速黯淡下去,像燃尽的烛火。
那里面翻涌的急切、恐惧、询问,都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灰暗吞没。
他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瞳孔失去了焦点,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
身体深处传来的剧痛似乎都麻木了,只剩下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绞拧,带来窒息般的空洞感。
她走了。跟着宬年。
那个在礁石滩上,他耗尽生命最后力气,只想再看一眼的人,选择了离开。
阿诚不敢再看他,只觉得病房里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他等待着预料中的风暴,愤怒,或者更深的绝望。
然而,什么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夏时陌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那片虚无的白色。
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阿诚以为他又昏睡过去时,夏时陌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他干裂苍白的唇角,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
它太苍白,太脆弱,像冰雪上划过的一道微不可见的刻痕,转瞬就会被新雪覆盖。
那弧度里没有喜悦,没有释然,只有一种被掏空一切后,近乎残酷的平静,像是接受了某种却依然沉重的宿命。
他闭上眼,一滴冰冷的液体,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边的发丝里,消失不见。再没有第二滴。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灰白色的云层缝隙里,透出一线微弱的阳光,斜斜地照在病房的窗台上。
那光线很淡,带着冬日的寒意。
阿诚看着老板闭上眼,看着他唇角那抹脆弱而平静的弧度,看着他眼角那滴转瞬即逝的泪,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沉重得喘不过气。
他默默地拿起水杯,再次用棉签湿润老板的嘴唇,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从那天起,夏时陌的复健进程发生了质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是身体本能的求生欲在支撑,那么现在,是一种近乎自虐的、钢铁般的意志在驱动。
物理治疗师每天来两次。
每一次,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
重新学习坐起,仅仅是从平躺到被摇起三十度角,就让他头晕目眩,冷汗浸透病号服,脸色苍白如纸。
每一次尝试活动僵硬的关节,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和不受控制的痉挛。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脖颈不断滚落,滴在床单上,形成深色的印记。
他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像刀锋,额角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闷哼,却从未喊过一声停。
“夏先生,您可以休息一下。”治疗师看着他那几乎脱力的样子,于心不忍地建议。
夏时陌只是急促地喘息着,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摇摇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异常清晰:“…继续。”
简单的站立训练,需要依靠支架和至少两个人的搀扶。他虚弱得双腿打颤,像狂风中的芦苇,随时会折断。
每一次将身体的重量压向那双几乎失去知觉的腿,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但他死死抓着支架的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眼神死死盯着前方一个虚无的点,逼迫着自己站得更久一点,哪怕多一秒。
营养师调配的高热量流食,他像完成任务一样,强迫自己吞咽下去,即使胃口全无,甚至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而恶心反胃。
护士注射的每一针促进神经恢复的药物,带来剧烈的酸胀感,他也只是皱紧眉头,一声不吭。
所有人都被这种可怕的意志力震撼了。
那不像是在康复,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残酷的自我惩罚。
他用身体的极限痛苦,来对抗心底那个无法愈合的巨大空洞。
阿诚日夜守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他看着老板在痛苦中挣扎、坚持,看着他一次次逼近极限,又一次次挺过去。他明白老板在做什么。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逼自己活下去,逼自己站起来。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能去做他必须完成的事。
当夏时陌第一次在治疗师的搀扶下,仅靠自己的双腿,艰难地、颤抖着,但确确实实地迈出第一步时,整个病房都安静了。
那一步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却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汗水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
他停下来,急促地喘息,但那双沉寂了太久的眼眸深处,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那是属于掌控者的光,即使身体破碎,意志却从未屈服。
又过了几周,他终于可以依靠助行器,缓慢地、蹒跚地在病房里走一个来回。
虽然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随时可能摔倒的风险,但独立移动的能力,意味着他可以去完成那两件悬在心头的事。
出院那天,天气阴沉。
寒风卷着零星的雪沫。
夏时陌穿着厚重的保暖衣物,坐在轮椅上,被阿诚推出住院大楼。
他依旧苍白消瘦,裹在厚厚的衣物里,显得格外单薄。
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深邃,只是里面沉淀了太多东西,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拒绝了立刻回夏家老宅的提议。
“去墓园。”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却不容置疑。
黑色的轿车在清冷的墓园门口停下。阿诚推着轮椅,沿着覆盖着薄雪的小径,缓缓前行。松柏苍翠,墓碑林立,一片肃穆的寂静。寒风刮过,卷起地上的雪沫和枯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轮椅最终停在了一座新落成的墓碑前。黑色的花岗岩墓碑,简洁庄重。
上面镌刻着夏夫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下方刻着一行小字:一位温柔坚韧的母亲。
墓碑前已经摆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色百合,在寒风中微微摇曳,花瓣上沾着细小的水珠。
夏时陌的目光落在墓碑上,久久地凝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哀恸和肃穆。寒风卷起他额前微长的发丝,拂过他苍白的面颊。
“夫人…安葬得很安静,很顺利。遵照您的意思,没有大办。”阿诚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夏时陌微微颔首。他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墓碑上母亲的名字。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蔓延到心底。母亲消散前温柔而哀伤的眼神,那句“好好活着”,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他没有流泪,只是眼神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妈,”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在寂静的墓园里清晰可闻,“我来看你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太多起伏,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承诺。“我会…好好活着。您放心。”
寒风卷过,吹动着墓碑前的百合花束,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回应。
看完母亲后,夏时陌回到了夏家老宅。
他并没有休息,而是立刻投入了另一项工作。
他没有召开任何大型会议,只是通过阿诚,低调地召集了几位核心的、绝对忠诚的元老和律师。
在书房里,他坐在轮椅上,裹着厚厚的毯子,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而专注。
他面前摊开着厚厚的文件。
他仔细审阅着夏氏集团旗下部分非核心产业的转让协议,以及一个全新的基金会设立章程。
“这部分资产,剥离出来,尽快处理掉,所得资金全部注入新基金会。”他指着文件,声音虽然虚弱,却条理清晰,不容置疑。
“基金会名称,‘惜时记忆研究基金会’。”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声音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
惜时——珍惜时光。
这个名字,是他能给予的,最深沉也最隐晦的纪念与守护。
“章程第一条,基金会宗旨:致力于记忆相关疾病(特别是阿尔茨海默症)的基础研究与临床治疗援助。”他平静地陈述着,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无人质疑,也无人探究这名字背后更深层的含义。
他们只看到眼前这个虽然虚弱却意志如铁的年轻掌舵人,在经历生死后,以这种方式完成母亲的遗愿,同时为夏氏的未来布局一份更长远的声望与责任。
文件签署得异常顺利。
没有人能拒绝此刻夏时陌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平静而强大的气场。
处理资产,资金划拨,基金会注册…所有流程都在夏时陌的遥控指挥和阿诚的全力执行下,高效而低调地进行着。
没有媒体曝光,没有大肆宣传,一切都在水面下悄然完成。
几个月后,“惜时记忆研究基金会”正式成立,并低调地发布了第一份年度报告。
报告印刷精美,内容详实,主要介绍了基金会成立背景、首年资金投入方向、资助的几家顶尖研究机构的初步合作项目,以及未来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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