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蛤羹 (第1/2页)
储君丧期已过,东宫却并未恢复往日的喧嚣,反而陷入一种更为深沉的寂静。
沈青霓这位新寡的太子妃,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心,身份尴尬得如同隐形。
宫中事务自有内侍监打理,外命妇的请安也因太子新丧而稀少。
她每日的生活,除了对着孤灯发怔,便只剩下等待——等待那位权倾朝野的皇叔,萧景珩。
萧景珩信守了他“敦睦叔嫂”的承诺,每日晨昏定省,雷打不动。
有时公务不忙,甚至会留下来陪她用些清淡的早膳或晚膳。
他永远是那副恭敬守礼的模样,言谈举止无可挑剔,仿佛灵堂那夜的试探与落寞从未发生过。
他博闻强识,常年在边关军营与朝堂之间斡旋,谈起塞外风沙、江南烟雨、朝堂轶事,都信手拈来,见解独到。
饶是沈青霓心知肚明他温润如玉的表象下藏着怎样冷酷的獠牙,也不得不承认,与这样的人对坐闲谈,确是一种享受。
若非还要维系着那份“因亡夫遗言而对皇叔心怀芥蒂、强忍悲痛维持表面和平”的人设,沈青霓倒真想多听听那些故事。
这个男人,太善于掌控人心。
明知她心存戒备,他眼中或许只有逗弄猎物般的兴味,却能日日耐心周旋,将一个谦卑恭顺的皇叔扮演得入木三分。
系统面板上,萧景珩对她的“好感度”始终是一条波澜不惊的直线,冰冷地提醒着她表象的虚幻。
但这又如何?
只要能维持住这份“恭敬”和“和睦”的表象,彼此扮演好“恪守礼制”的叔嫂,她不就能安全地苟到任务结束吗?
亲近?大可不必。
“皇嫂似乎……心绪不宁?”
萧景珩低沉的声音将沈青霓从出神中唤醒。
她抬眸,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纤长的睫毛上跳跃,映得那双茫然望过来的眼眸清澈见底,如同初融的雪水。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萧景珩心底掠过一丝不带温度的评判。
这般年纪,心思都写在脸上,连发呆都显得稚气未脱。
前些日子守灵落下的清减,这几日被宫里的精细饮食养回了几分。
脸颊透出些健康的薄粉,更显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沈青霓迅速回神,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掩饰着方才的失态。
目光落在桌上那盅精致的炖品上:“在想这雪蛤杏仁羹炖得正好,清润得很,皇叔忙于朝事,也该多用些滋补之物。”
她示意身后的宫女秋棠。
秋棠会意,执起玉勺,正要为萧景珩盛羹,却被侍立在他身后的侍卫统领赵岩一个微不可察的眼神制止。
秋棠动作一僵,有些无措地看向沈青霓。
沈青霓心中了然,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尴尬和歉意:
“瞧我,光想着这羹好,竟忘了规矩,秋棠,退下吧。”
她轻轻挥手,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
“皇嫂有心了。”萧景珩开口,声音依旧温润。
他竟自己执起玉勺,从容地舀起一勺雪蛤羹,在沈青霓略带讶异的目光中送入口中。
“杏仁清苦,雪蛤滑糯,火候恰到好处,皇嫂宫里的手艺,果然不凡。”
他品评道,仿佛真在享受美食。
沈青霓迟疑地蹙眉:“皇叔……若有所不适,不必勉强……”
话音未落,萧景珩已咽下那口羹,神色如常:“皇嫂所荐,岂可辜负?味道甚好。”
一顿早膳在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
萧景珩离开的脚步比平日快了几分。
沈青霓望着他消失在宫门外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沿。
她自然知道为什么。
系统资料库里有明确记载:靖王萧景珩体内有早年征战留下的暗伤沉疴,体质特异,尤其不能碰雪蛤一类的滋补热物。
否则会诱发体内旧患,虽不致命,却会周身经络如蚁噬虫咬,痛痒难当,需以内力强行压制。
她今日特意安排了这盅雪蛤羹。
一是试探。
试探这位处心积虑扮演“完美皇叔”的靖王,对她的“无知”和“关怀”能容忍到何种地步,试探他为了维持这层脆弱表象,愿意付出多少代价。
二是……些许小小的报复。
日复一日地在他面前演戏,精神高度紧绷,还要被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审视着,她也会累的。
给他一点点“苦头”,算是她高压下的喘息。
反正,以他“贤王”的做派,就算看穿她是故意的,也绝不会点破。
毕竟,他是“克己复礼”的靖王殿下,不是吗?
“殿下,今日的朝会……”
赵岩看着自家主子脖颈上悄然蔓延开的、不正常的浅淡红痕,低声询问。
“告假。”
萧景珩脚步未停,声音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深入骨髓的麻痒感正顺着经络蔓延,他面上却是一派平静,步伐稳健依旧,唯有颈侧微微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一丝端倪。
这雪蛤羹……让他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薛贵妃,出身将门,容貌昳丽,心气极高。
入宫后,仗着父皇宠爱和生下皇长子的荣耀,一度风光无限。
而他的母后,中宫皇后,对此始终冷眼旁观,甚至有意纵容。
皇后是个真正冷心冷情的人。
她不在乎后宫倾轧,不在乎皇嗣争斗,更不在乎自己唯一的儿子萧景珩在后宫这潭深水里如何挣扎求生。
她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只维持着皇后的体面,放任薛贵妃的气焰日益嚣张,纵容皇长子萧景琰在身份上天然地压了嫡子萧景珩一头。
在这种刻意的“漠视”下,薛贵妃行事愈发肆无忌惮。
萧景珩幼时体弱,又有那次坠马留下的隐患,一位太医曾隐晦提及需忌口某些温热大补之物。
薛贵妃得知后,便“格外关照”起这位小皇子的饮食。
雪蛤、鹿茸、烈性的药酒……
总是隔三差五地,以“陛下赏赐”、“贵妃怜惜”的名义,出现在他的餐桌上。
父皇是开疆拓土的英主,但于后宫这些阴微伎俩,却显得迟钝。
萧景珩就是在薛贵妃那“温柔关怀”的毒药下,一次次忍着钻心的痛痒,沉默着咽下那些所谓的“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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