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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裱》

《铜镜裱》 (第1/2页)

护城河的水面,在暮色中静如一面斑驳的古铜镜。
  
  陈隐之立在石栏旁,手中摩挲着一块真正的古铜镜残片。镜背饕餮纹已磨损泰半,只有触手时的温凉,还在诉说着千年时光。他是这座城里最后一位懂得古法裱画的匠人,铺子就在河对岸那条即将拆迁的老街上。
  
  “陈师傅,还在看您的倒影呢?”
  
  裱画铺的学徒小林匆匆走来,手里捧着刚收到的快递。陈隐之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水中被晚霞染成金箔的涟漪。水面上,远处高楼玻璃幕墙的反光如钢铁幻影,与岸边垂柳的暮色交织一处,真幻难辨。
  
  “您上个月接的那单,客人催了。”小林递上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简短信息:“三日内,务必完工。”
  
  陈隐之终于转身。他年近五十,鬓已微霜,眼神却清亮得与年龄不符。铺子里堆满了待裱的字画,空气中有宣纸、浆糊与陈年墨香混合的独特气息。最里间的红木桌上,摊着一幅未完成的修补作品——一幅明代佚名山水,画的是这座城的古貌,城墙蜿蜒,护城河如玉带环绕。
  
  奇的是,画中河边有一人独倚栏杆,身形模糊,面目难辨。
  
  “这画送来时便是如此?”陈隐之第一次见时曾问。
  
  送画来的是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自称姓赵,只说家传古画破损,需按古法修裱。画轴是老紫檀,绢本已泛黄,多处断裂,水渍斑斑。最奇的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画中那模糊人影似乎都在微微变动姿态。
  
  陈隐之从事裱画三十年,从未见过这般情景。
  
  第一夜,他在灯下细察。古法裱画有洗、揭、补、托、全五道大关。他先以排笔蘸温水轻扫画背,去其尘污。水落绢上,竟不起常有的晕染,反如滴入沙漠般倏忽不见。陈隐之心中一凛,凑近细看,忽然发现画中护城河的水面,竟泛起了细微涟漪。
  
  他抬眼望向窗外。真实的护城河在夜色中静如墨玉。
  
  “眼花了。”他自语,却将画小心卷起,锁入檀木箱中。
  
  次日清晨,陈隐之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外站着位白发老妪,手持一布包,说是受赵先生之托,送来修补所需材料。打开布包,是几块颜色各异的古绢、一瓶糨糊,还有一小盒金粉。老妪离去前,深深看他一眼:“陈师傅,补画如补命,有些东西破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陈隐之怔在门口,再看那老妪背影,已消失在晨雾中,恍若从未出现。
  
  他重回工作台前,展开画作。阳光下,昨晚所见那画中涟漪竟已不见,水面平静如初。但那模糊人影似乎比昨日清晰了些——仍辨不出面目,却可见其左手扶栏,右手微抬,像是要接住什么。
  
  陈隐之决定从“揭”这道工序开始。揭去原裱的背纸,是修补古画最险一步,力道稍过,则画心破裂,前功尽弃。他屏息凝神,用镊子夹起画背一角,轻缓掀起。背纸年久,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水声。
  
  不是窗外的护城河,那水声近在咫尺,清晰得如同就在耳畔。陈隐之停手,水声即止;再动,水声又起。他忽然意识到,水声的节奏竟与自己揭画的频率完全一致。
  
  冷汗自额角滑落。陈隐之强作镇定,将画完全铺平。画中城墙的破损处,在晨光中显出一种奇异的深邃,仿佛那些裂痕不是绢帛的断裂,而是时空的罅隙。
  
  三日限期已过一日。
  
  傍晚,陈隐之决定出外走走。护城河边,游客如织,拍照的、直播的、匆匆赶路的,无人驻足看水。夕阳西下,余晖洒在粼粼波光上,果真碎成了熠熠金箔。陈隐之看着,忽然想起画中那抬手的人影——莫非是想接住这水中碎金?
  
  “你也看见了?”
  
  身旁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陈隐之转头,见一灰衣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一旁,同样望着水面。老者面容清癯,目如深潭,手中也拿着一块铜镜残片,与陈隐之那块几乎一模一样。
  
  “看见什么?”陈隐之问。
  
  “真实的光芒,高于一切倒影之上。”老者不答,只念了句似诗非诗的话,转身离去前,忽然道,“画中人在等你告诉他,他是谁。”
  
  陈隐之欲追,老者已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是夜,陈隐之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在一幅巨大的画中行走,画里正是白日所见的护城河景,只是空无一人。他走到河边,俯身看水,水中倒影却不是自己,而是那画中模糊人影。倒影突然伸出手,穿过水面,抓住了他的手腕——
  
  陈隐之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工作台旁,手中握着补画用的毛笔。窗外晨光微露,第二日到了。
  
  他坐起身,看向那幅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画中那原本模糊的人影,此刻面目已清晰可见——正是陈隐之自己。
  
  不,不完全相同。画中人年轻些,约莫三十出头,穿一袭月白长衫,那是明代书生打扮。但眉宇间的神韵、鼻梁的弧度、甚至左耳垂那颗小痣,都与陈隐之一模一样。
  
  陈隐之跌坐椅中,冷汗涔涔。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块古铜镜残片,又翻出父亲临终前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父亲穿着中山装,年轻的面容与自己有七分相似,但更似那画中人。
  
  父亲也是裱画匠,在这铺子里做了一辈子,三十年前的一个雨夜外出后,再未归来。母亲说他去寻一面镜子,一面能照见真实的古镜。
  
  陈隐之忽然想起儿时,父亲常抱着他站在护城河边,指着水面说:“隐之你看,这水中倒影,似真似幻。但真正的镜子,照出的不是你的脸,而是你的命。”
  
  当时不懂,如今想来,字字如谶。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继续补画。无论这是什么诡异之事,既然接了这活,就得做完——这是裱画匠的规矩。
  
  “补”的阶段需用相似绢丝填补画心破损处。陈隐之取出老妪送来的古绢,对照画作颜色,选了一块淡青色的。剪下一小块,边缘拉毛,用浆糊贴在画中城墙一处裂痕上。补绢与旧画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原本就是一体。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脚步声。
  
  不是铺子里的脚步声,而是石板路上的足音,由远及近,停在铺门外。接着是敲门声,三轻一重,正是父亲生前的习惯敲法。
  
  陈隐之的手停在半空,心跳如鼓。
  
  敲门声又响,还是三轻一重。
  
  他缓缓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清晨的雾气在街上流淌。正要退回,却见门槛上放着一物——另一块铜镜残片,与他手中那块花纹正好相接。
  
  陈隐之捡起残片,两相对合,严丝合缝。这是一面完整的古铜镜,背面饕餮纹终于完整显现,中央有四个古篆小字:照见真实。
  
  镜面已破裂不堪,但依稀可照人影。陈隐之举起镜子,看见镜中的自己,也看见镜中反射出的身后那幅画。在古镜的映照下,画中景象竟然变了——护城河的水在流动,柳枝在摇曳,而画中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书生,正缓缓转过身来,对他微微一笑。
  
  陈隐之猛地回头。
  
  画还是那幅画,书生仍是侧影。
  
  再看古镜,镜中画景已恢复静止。
  
  陈隐之终于明白,他修补的不只是一幅古画。这画是一面镜子,一面能贯通虚实、连接古今的镜子。而画中书生,或许是他的先祖,或许是他的前世,又或许,是另一个时空中的自己。
  
  第三日,期限最后一天。
  
  陈隐之闭门谢客,将全部心神投入补画。到了“全”这最后一步——全色,即用颜料修补画作褪色处,使之恢复原貌。他用老妪送来的金粉调以朱砂、石青,一点点填补画中晚霞、金波、琉璃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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