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戈》 (第1/2页)
建元三年,秋,长安城西。
夜色如墨,盗墓贼老七撬开了那座无名冢的最后一道石门。腐气扑面,他却咧嘴笑了——墓室正中青铜案上,横着一柄青玉戈。长二尺三寸,戈身勾连云纹如水流转,刃部无锋,却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发财了……”老七伸手去取。
指尖触玉的刹那,戈身忽然泛起一层霜色。他惊退三步,定了定神,啐道:“死物罢咧!”
一、献戈
三日后,大将军卫青府邸。
“此物当真出自孝武皇帝时的墓?”卫青抚须,凝视着案上玉戈。他年过四旬,眉间川字纹如刀刻,那是二十年征战的印记。
长安黑市头子贾三跪伏于地,汗透重衫:“千真万确!小人手下最得力的‘地龙’所获,那墓葬规制……至少是诸侯级别。”
“然戈上无铭文,葬处亦非常制。”卫青目光如炬,“你可知欺瞒之罪?”
贾三连连叩首:“小人不敢!只是……只是那盗墓的老七,前夜暴毙家中,死状诡异,浑身无伤,唯眉心一点霜白。”
卫青沉默。他起身走近玉戈,未触,已觉寒意。这并非沙场兵戈的杀气,而是一种沉郁的、仿佛来自幽冥的冷。戈身云纹在日光下流转,竟似活物。
“大将军,”长史陈平低声道,“此物不祥,不如……”
“不。”卫青抬手止住,“送入宫中,献于陛下。”
陈平愕然:“可若此物真有不祥……”
“正因如此,才要献于陛下。”卫青转身,望向未央宫方向,声音低沉,“陛下近年求仙问道,方士频入宫闱。此玉戈形制古奥,非寻常礼器,或可……”
他未说完,但陈平懂了。近年来,方士李少君以炼丹术得宠,朝中老臣多忧。若此玉戈能引陛下关注古礼,或可稍抑方士之势。
当夜,玉戈裹以锦缎,送入未央宫。
二、巫祸
汉武帝刘彻初见玉戈,目露异彩。
他正值盛年,好大喜功,亦痴迷长生。玉戈置于麒麟殿玉案之上,与金铜器皿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威仪。
“卫卿说,此物乃古礼器?”刘彻问。
李少君侍立一侧,这方士年不过三十,面白无须,眼如深潭。他凝视玉戈良久,忽然跪拜:“陛下!此非寻常礼器,乃‘镇灵戈’也!”
“镇灵戈?”
“臣曾阅上古残卷,载商周时有大巫,以玉为戈,不为杀伐,而为‘镇’。”李少君声音发颤,“镇邪祟,镇国运,亦镇……天子之魂。”
刘彻眉梢一挑:“细细道来。”
“此戈形制虽仿兵戈,然刃无锋,意为‘止戈’;玉质阴寒,可通幽冥;云纹勾连,实为古封印符箓。”李少君越说越快,“持此戈者,可镇四方兵灾,亦可……窥天命。”
殿中烛火忽然摇曳。刘彻盯着玉戈,眼中闪过复杂神色——野心、渴望,与一丝不安。
“爱卿言下之意,此物可助朕长生?”
李少君伏地:“臣不敢妄言,然此戈确非凡物。陛下可设祭坛,以古礼拜之,或可通天神,得长生之法。”
“准。”
三日后,祭坛设于甘泉宫。刘彻依古礼,斋戒沐浴,着玄端朝服,持玉戈登坛。李少君披发执圭,诵念无人能懂的咒文。
坛下,卫青与陈平并肩而立。
“那方士在搞什么鬼?”陈平低声问。
卫青不语,只盯着刘彻手中的玉戈。日光下,戈身竟泛起淡淡蓝晕,云纹如水流淌。忽然,一阵阴风卷过祭坛,烛火尽灭。
刘彻惊退一步,玉戈脱手。
戈落玉台,发出清越鸣响。那声音不像金玉,倒似龙吟,悠长不绝,久久回荡。台上台下,众人皆变色。
唯李少君面露狂喜,扑跪于地:“天音!此乃天音!陛下得上天感应矣!”
刘彻惊魂未定,却强作镇定:“天意何如?”
“臣需七日,夜观天象,再解天意。”
当夜,李少君携玉戈入观星台,闭门不出。
三、戈语
第四夜,陈平密访卫青。
“大将军,出事了。”陈平面色惨白,“宫中传言,那玉戈……会‘说话’。”
卫青正擦拭佩剑,手一顿:“荒唐。”
“非是荒唐!”陈平急道,“观星台当值宦官说,夜深时,台中有私语声,似二人对谈,一为李少君,另一声音……非男非女,寒如坚冰。他们窃听片刻,只闻得数字:‘戾、祸、代、崩’。”
剑归鞘,卫青起身:“陛下可知?”
“尚未。宦官惧祸,先报于小人。”陈平压低声音,“更奇的是,昨日有老博士认出玉戈形制——非商非周,乃春秋时晋国巫祭所用‘言灵戈’。古籍残载:‘玉戈鸣,天命更’……”
话音未落,门外亲兵急报:“将军!宫中急诏!”
来者是刘彻身边近侍,面如金纸:“大将军速入宫!陛下……陛下昏厥!”
甘泉宫中,刘彻卧于榻上,双目紧闭,唇色发青。太医令束手无策:“陛下脉象如常,却似……魂不守舍。”
卫青厉声问:“怎么回事?”
侍从战栗道:“陛下昨夜独对玉戈,今晨便……”
“李少君何在?”
“在观星台,已闭门三日。”
卫青转身即走。陈平追上:“将军欲如何?”
“砸了那鬼台,碎了那妖戈!”
“不可!”陈平拉住他,“无诏擅闯禁宫,死罪!且若玉戈真通灵异,强行毁之,恐祸及陛下。”
卫青止步,拳握得咯咯响。他回望榻上天子,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刘彻初登基,意气风发,执他手说:“卫卿,朕要这四海宾服,要这汉室江山永固。”
而今,天子为求长生,竟困于一方玉石。
“陈平,”卫青声音沙哑,“去请一个人。”
四、故人
翌日黄昏,一辆青篷马车悄入长安,停在卫青府后门。
帘掀,下来一位老妪。她年过花甲,白发如雪,身形佝偻,唯双目清亮如少年。她名巫姒,乃南楚巫族最后传人,与卫青有旧——元光年间,卫青征南越,曾救她全族性命。
“多年未见,将军老了。”巫姒声音嘶哑。
卫青屏退左右,长揖:“实不得已,烦请夫人。”
巫姒听完始末,沉默良久,方道:“老身可一试,然有三事需明:其一,玉戈若真为‘言灵戈’,其所言未必为虚,天命难违;其二,戈中若有灵,非善非恶,只述真相,而真相往往伤人;其三,老身若触禁忌,恐不得善终。”
“夫人可退,青另寻他法。”
巫姒笑了,满脸皱纹舒展:“将军曾救我族三百口,今日还你一命,也算圆满。”她顿了顿,“不过,老身需一人相助——需一刘氏血脉,最好是直系皇族,且……从未有争位之心的。”
卫青怔住。
当夜,淮南王刘安之女刘陵被密接入京。她年方二八,是先帝庶出孙女,自幼寄养道观,与世无争。
巫姒见刘陵,目露怜色:“好纯的丫头,可惜了。”
刘陵盈盈下拜:“若能救陛下,陵儿无憾。”
五、通灵
观星台下,卫青率亲兵围守。巫姒与刘陵登台,李少君拒不开门。
“破门。”卫青令下。
门破刹那,阴风倒卷。台上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李少君披发赤足,怀抱玉戈蜷于墙角,口中念念有词。他面如枯骨,双目深陷,三日不见,竟似老了二十岁。
玉戈横于他膝上,戈身云纹中,竟有暗红脉络隐现,如血丝流淌。
“还我……还我……”李少君盯着玉戈,眼神疯狂。
巫姒叹道:“痴儿,你以血饲戈,反被戈噬,何必?”
她示意刘陵近前,取银针刺破其指尖,血珠滴落玉戈。血触戈身,竟被吸入,那暗红脉络瞬间明亮,整柄玉戈泛起妖异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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