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玄机与纸上谈兵 (第1/2页)
接下来的三天,西河村像一部上足了发条的机器,在肖扬【人力调度】模块的高效协调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江边,真正的石木混合码头开始了第一根水下石桩的浇筑。不再是木筏沉底,而是用黑水镇赔偿的黑胶泥混合石灰(用后山一种特殊的白垩石烧制)、细沙,做成简陋的“三合土”,填入用木板临时围成的方形框模中,中间再嵌入大块的青纹岩作为核心骨料。虽然工艺原始,但比起纯木桩,坚固了不止一筹。
货场到村内,一条用碎石和黏土混合夯实的硬化道路,以每天十几丈的速度向前延伸。老人妇孺都被组织起来,敲碎小块的废石,搅拌黏土,干得热火朝天。每个人都知道,这路修通了,码头上的货才能更快运进村,村里的山货才能更快运出去。
而货场一角的阴凉处,则多了一个“奇景”。
落魄书生林清,此刻完全没了初见时的窘迫。他脸上、手上沾满了石粉和炭灰,那身破旧的书生袍下摆被他胡乱塞在腰间,正拿着一根用细绳和木棍自制的简陋“绳尺”,对着一块块青纹岩比划、测量,口中念念有词。旁边一块相对平整的大青石板上,用炭笔画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表格和图形。
老村长蹲在旁边,看着林清用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但异常快速准确的方式,在另一块小木板上刻下只有他们两人懂的记号——那是林清在“工分簿”基础上,结合自己知道的记账符号改良的“物料登记法”。石头按长、宽、高、大致重量、完整度、形状特征(是否方正、有无天然凹槽等)分成了十几类,每一类都有独立的“符号代码”和堆放区域。
“老丈,这块,长三尺一寸,宽一尺八分,厚七寸,重约一百八十斤,形状规整,边角略有磨损,可评为‘甲上等筑堤石’,编码‘青甲上-零三二’。”林清指着刚量完的一块石头,语速飞快。
老村长眯着眼,在林清指点下,在那块石头上用白灰画了个只有他们懂的记号,然后在自己的“功劳簿”旁边新加的一页“石料簿”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下一个对应的符号,并在符号后面点了个点。林清则在自己的“总账”木板上,用更复杂的符号记录下详细信息。
三天,除了吃饭睡觉,林清几乎全部泡在石头堆里。他不再谈论那些虚头巴脑的“经世济民”,而是完全沉浸在了具体的、琐碎的、却又充满逻辑美感的“数算”和“分类”之中。他眼中那种发现“活样本”的兴奋,渐渐被一种专注的、近乎偏执的精确所取代。
第三天傍晚,肖扬在查看完码头桩基进度后,信步走到了货场。
夕阳下,那座青石小山已经被彻底“解剖”了一遍。石块按照大小、形状、用途,分成了七八个整齐的方阵,每个方阵前都插着一块小木牌,上面画着林清设计的符号。整个货场,虽然依旧简陋,却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感。
林清正趴在当作桌子的青石板上,用削尖的炭笔,在一张拼接起来的、相对较大的粗麻布上,绘制着什么。他神情专注,连肖扬走近都没有察觉。
肖扬没有打扰,静静地看着。
麻布上,是一副虽然线条粗糙,但比例、方位都相当精准的“西河村码头区域草图”。草图以现有平台为核心,向江中和岸边做了延伸。江中,标注了建议的“深水泊位”扩展区域和“防波堤”可能的走向。岸边,则规划出了“仓储区”、“装卸区”、“道路连接点”甚至预留了未来“小型修船坞”的位置。
更让肖扬注意的是,草图旁边用更小的字迹和符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注解和计算:
“现存青纹岩总计八百四十七方(按粗略体积估算),其中适用于筑堤核心石料(甲等)约三百二十方,适用于铺路垫层(乙等)约两百八十方,适用于建筑基座(丙等)……边角碎料可用于混合三合土……”
“按现有人力(全劳力八十七,半劳力及辅助约四十),若采用‘分段流水、集中浇筑’之法,预计完成第一期五十丈石质码头主体需石料约六百方,工时约……”
“当前‘工分制’下,甲等活(如深水作业)日十分,乙等(岸上重劳)八分,丙等(轻劳)五分……经三日观察,此法大体公允,然有微瑕:其一,特殊技术贡献(如老周叔之新榫卯法)奖励不足,仅靠‘白石点’激励有限,易挫伤巧思;其二,妇孺老弱之丙等活,虽保障基本,然于急重工程时,其力未用尽,可设‘超额奖励分’,鼓励其力所能及内多作贡献;其三,……”
肖扬看得很慢,很仔细。这林清,不仅真的在三天内清点完了所有石头,给出了详尽的数据和建设方案,更是将“工分制”在实际运行中的优点和问题,观察、分析得入木三分。尤其是他提出的“技术贡献奖励不足”和“妇孺潜力未激发”两点,恰恰是肖扬自己也隐约感觉到,但还没来得及细想的地方。
这书生,肚子里真有货。而且,是能落到实处的“干货”。
似乎是感觉到了目光,林清猛地抬起头,看到是肖扬,慌忙放下炭笔想要站起来行礼,却因为蹲坐太久腿脚发麻,一个趔趄。
“坐着说吧。”肖扬在他对面一块石头上坐下,目光落在麻布草图上,“画得不错。看来林公子这三天,没白费。”
林清脸上露出混合着疲惫和兴奋的红光,他搓了搓沾满炭灰的手,语气激动:“肖先生,这青纹岩,果然不凡!虽灵气已失,但其石质紧密坚硬,尤其抗水冲浸泡之能,远胜寻常山石!用于筑港,实乃天赐!按照在下的测算和规划,若材料、人力充足,工艺得法,三十日内建成可抗寻常汛期的码头,绝非妄言!”
他顿了顿,指着草图上的计算:“而且,按此规划建造,石料利用率可提高至少两成!工期或可缩短一至两日!”
“哦?”肖扬接过他递来的另一块写满更复杂算式的小木板,虽然看不太懂那些符号,但最终的结论清晰明了,“说说你的‘分段流水、集中浇筑’法。”
林清精神一振,如同在学堂上回答夫子提问般,语速又快又清晰:“此法关键在于分工与协同!将筑码头分为‘水下桩基’、‘水面平台’、‘岸上连接’三段。每段所需石料规格、劳力技能要求皆不同。可设‘采石组’专攻大料,‘粗加工组’按图修形,‘运输组’循固定路线运送,‘营造组’专职砌筑。各组环环相扣,如同流水,前一组完工,石料正好运至,后一组即刻开工,中间无有停歇等待!而‘集中浇筑’,是指将有限的三合土材料,集中用于最关键的节点和接缝,非全面铺开,如此既保证核心强度,又节省物料!”
他边说边在草图上比划,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这套方法,显然是他将书中所学的工程管理理念,与这三日对西河村人力、物力的观察紧密结合后,推导出的最优解。
肖扬听完,心中已有定论。此人或许武力低微,生存能力堪忧,但在“组织管理”和“数算规划”上,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西河村现在缺的,就是这种能把他的宏观指令,细化为可执行方案,并能用数据优化流程的人。
“很好。”肖扬点了点头,放下木板,目光转向林清一直小心翼翼放在身边青石板下的那个油布包裹,“你的方案,我会考虑。关于工分制的建议,也提得在点子上。看来林公子胸中所学,并非无用。”
林清听到“并非无用”四个字,眼眶瞬间有些发红,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现在,说说你吧。”肖扬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究竟从何处来?那艘破船,还有你怀里那个从不离身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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